“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十分肯定地道。
“为什么?”汝越王眼里闪过几分惊奇:“你刚刚都看到了,他要杀你。”
“我的命,是他救的。”我语气平静而从容:“他纵然要拿去,我也无话可说。”
“你——”
“莫将军。”我从汝越王身边走过,直到莫将军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倘若你要取我性命,只管动手便好。”
“莫某平生,从不轻易动手杀人,只因此事干系重大,故此不得不出手。”
“小女还是那句话。”我的语气格外平静:“将军若是想动手,那么在小女死后,请将小女的骨灰洒进大海里。”
言至此处,我淡然一笑:“小女宁愿死在将军剑下,也不愿为尘俗所染。”
汝越王震惊地看着我,显然不相信我所说的每一个字。
“白姑娘,你且先回房吧。”莫泽看我一眼。
“婉琼告退。”我略一蹲身,转头慢慢地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汝越王和莫泽。
“你都听到了?”莫泽眼里闪烁着慑人寒芒:“听到她的话了,她不愿意,不愿意做你手中的棋子,不愿意受人操控!王爷,莫泽明白,在你看来,或许身边每个人,都是你谋求前程的工具,可总有些人,不在你掌握之中!”
“我确实看到了。”汝越王脸上流露出无法形容的表情:“我一直以为……”
“以为什么?”莫泽从桌案后走出:“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是弱者?都可以听凭你摆布?”
“是我错了。”汝越王轻叹:“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还有你我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罢。”
汝越王说完,拂袖而去,莫泽久久地站立着。
“白姑娘。”英眉看见我,立即走了上来:“白姑娘,您,您……”
“我没事,只想在这院里站一站。”
“好。”
英眉退了出去。
我依然站在榆钱树下,抬头看着枝上那煦白的花,眼里忽然落下泪来。
“你为何哭泣?”男子的声音突兀传来:“倒像是我委屈了你。”
“将军难道不觉得,这是一场无妄之灾吗?”
“无妄之灾?”莫泽苦笑。
“婉琼何罪?”
“是啊。”莫泽深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到底是我对不起你,只是白姑娘,此地已不便你久留,我得立即命人打点行妆,送姑娘离去。”
“好。”我点头。
“莫某……真心对不起姑娘。”莫泽说完,竟然单膝下跪。
“将军请起。”我赶紧伸手将他扶起来:“将军何故如此?婉琼来到此处,本就是客,将军为主,婉琼当谢将军扶佑之谊,愿天眷将军。”
说完,我转头朝屋子里走去。
夜色清寂,我一个人面对清冷寒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愈发地静寂。
枯坐一夜,将近天明时我便动身,并未向莫泽告辞,坐上马车匆匆离去。
原以为,将军府会成为我的小憩之地,未料却是如斯结局。
不过,这样离去,我心里似乎也安泰了,并不再有任何的亏欠。
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起来,透过帘子望出去,可见绵延起伏的山峦,还有碧碧葱葱的树影。
“姑娘,前面有一处茶铺,不知姑娘可要稍作歇息?”
“好。”
我点头,从马车里出来,果然看见路边有一个大茶铺,此时已经零零散散地坐了些人,正在大碗喝茶。
这样的地方?
我眉梢不禁微微一皱。
车夫瞅见,知我心中不悦,于是道:“姑娘看起来,是嫌弃那里脏乱,是不是?不碍事的,姑娘若是不喜,小人去帮姑娘拿茶,姑娘只在这里等着便是。
我略一点头,便立在原地,瞧着车夫走过去,要了碗茶端着,又急急地跑回来:“姑娘,请先尝尝。”
我接过茶碗,一看那茶汁浑浊,心里便有些烦腻,刚要递回给车夫,辕马忽然四蹄高扬,长声厮叫。
一彪人马从后方而来,马上人众个个衣帽鲜亮,且腰悬弯刀,一看便知绝非普通人,茶铺中人见不是事儿,纷纷走避。
“老板,有刚打上来的泉水没有?”领头一名男子道:“若有新鲜的泉水,且取一壶来。”
“是是。”老板答应着,从里边出来,刚要送上泉水,另一名士兵走上前来拦住:“对不起,我们不用旁人的东西,你且领我去吧。”
“好。”老板领头走在最前面,引着那名士兵,没一会儿取出一大壶水。
旁边的士兵在桌上摆出一套茶具,士兵们恭恭敬敬地烧水,恭恭敬敬地倒进茶壶里,不一会儿,就泡好一杯茶。
男子端着杯茶,慢慢地啜着,姿势十分地悠闲。
场面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
等茶水喝完,有兵士打赏给茶老板一锭银子,随即,男子走出茶棚,翻身上了马背,就在他打马准备离去之时,双眼忽然落到我的身上,随即微微一怔。
我不敢停留,赶紧地上了马车,命令车夫启行。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坐在车里,但我一颗心仍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总感觉这一路上,会有事故发生。
往前行出一段距离后,我让车夫停下,从车里出来:“你家将军,是如何吩咐你的?”
“将军只是说,凭夫人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是吗?”听他这样一说,我反倒觉得有些迷茫——现下大德已亡,东元、北唐、黑夷,似乎每个地方,都处于****之中,可叹天下,竟无我一弱女子容身之处。
“白姑娘。”车夫看我一眼:“白姑娘可有何处可去?”
“我……”略一思索,我心中已然有了主意:“这附近一带,可有什么庵堂之类?”
“庵堂?”车夫不由吃了一惊:“白姑娘,您这是?”
“我没什么意思,不过想暂寻一安身之处,然后你可自回将军府复命。”
“这——”车夫大感不妥,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妥。
“就这样办吧。”我语气平静而从容。
“白姑娘,这只怕不妥吧,如果将军知道了。”
“将军知道,也不会责怪你的。”我的语气还是那样从容。
车夫深思良久,方觉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于是点头:“要说庵堂,这附近倒也有一个。”
“那咱们,就去碰碰运气吧。”
“好,姑娘请上车。”
我上了马车,车夫随即驱动车辆,缓缓朝前驶去。
端坐在车中,我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道路越来越崎岖,渐渐变得颠簸起来。
等我再次下车时,发现前方确实是多了座秃秃的屋子,上面写了几个字:绝尘庵。
绝尘庵?
我细细地念着这三个字,心思不禁有些恍惚。
或许这也是宿命吧,一进庵庙,断弃尘缘。
“好了。”我转过身来,看着马车夫,微微一笑:“就是这里了,你且去吧。”
车夫却很是踌躇:“姑娘……”
“你去吧。”
车夫站了许久,方才点头,迈步离去。
我默然片刻,拾级上阶,伸手扣响门环。
半晌,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面貌十分丑恶的尼姑,上下打量我一眼,神情却甚为冰冷:“什么事?”
“是这样,在下只身飘零,想,想进庵栖身。”
“天下孤苦无依之人甚多。”对方却是一声冷嗤:“谁顾得了谁。”
倘若是旁人,听见这样的话,未免怒火大炽,而我却十分平静:“师傅是不愿相留了。”
“不愿。”
对方冷然拒之。
我心下灰黯,却也不想与之纠缠,转过身刚要离开,却听一人道:“倘若,我说要让她留下呢?”
尼姑吃了一惊,本想反驳,可定睛一看,却见说话的是一伟岸男子,而且穿着奢华,绝非普通人,便踌躇起来。
“这庵堂。”对方上下打量一番,眼里浮起几许嘲讽:“像是有些年月了吧?是不是也该好好地整修整修了?”
尼姑还是惊疑不定,这时后面一个声音淡淡地传来:“阿弥驮佛,施主心怀仁厚,与我佛有缘,请进吧。”
听得此言,尼姑赶紧退开一旁,让出道来。
“姑娘,请吧。”
我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他本是为了我才站出来说一句话,倘若我反拒他,倒反为不美,于是便也迈步进了庵堂,却见这庵堂甚是逼仄狭隘,塑像的金身早已脱落,露出泥胚。
“施主请上坐。”老尼姑将我和男子请上座,又命人奉茶。
“师傅是此间主持?”
“正是。”
“我尚有数位同伴,不知可引入寺中一住否?”
“这个……”老尼姑正面现迟疑,男子从袖中拿出一串珠子,轻轻地搁在桌上,老尼姑立即噤声,站起身来:“施主请稍等,老身立即下去令人准备。”
男子端坐不动,目送老尼姑离去,这才转头看向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
“你不是在将军府吗?”他眉梢扬起,显得非常不悦:“难道,是莫泽?”
“不,不是。”我赶紧否认。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我,倘若我承认是莫泽将我送出将军府的,一定会对莫泽不利。
“想不到,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会让你这样一个弱女子流落他乡,眼下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我低头,捻着衣角:“我打算暂时寄居在此处。”
“在这里?”对方眉梢一挑,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是。”我表情格外恬淡:“或许这里,最适合小女吧。”
他突然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我吓了大跳,用力地想把手收回去,却发现他握得很紧,很紧,紧得超过了我的想象。
“施……”尼姑刚进门来,突然见我们俩人如此,不由大大吃了一惊,赶紧退了出去。
“这位大爷,小女与您萍水相逢,您何故如此?”
“是吗?”男子目光咄咄逼人:“曾经,我也以为是萍水相逢,本来不想过问,可是,我怎能忍心,怎能忍心……你跟我走吧。”
“去哪里?”我吓了一大跳。
“奕辰宫。”
“奕辰宫?那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很多女人都向往的地方。”
“我不去。”我下意识地道,并且努力地想把手给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