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有见过鱼出手,但他知道鱼只是铁剑居新收的弟子——一个刚刚入门的弟子决不会拥有战胜冷长白这样一个成名已久的剑客的可能(甚至连许一铭自己都没有把握)。
但他这样说,却也知道鱼是不会退下的,因为鱼已经没有机会退下。
鱼的整个身体已经被冷长白的剑光包裹了起来。
平隐迹已经在叹气了:“这个少年虽然没有死在毒酒之下,却一定会死在冷长白剑下……”
脾气暴躁的许一铭居然没有反驳。
因为,许一铭知道,平隐迹恐怕不会说错。
许一铭已经准备借卓仁的剑,去帮鱼了。
鱼也知道,面对冷长白他的确胜算不多。
但是鱼还是选择了冒险。
冒险的意思是说:既有生的可能,也有死的可能。
他之所以选择冒险,是因为他想试试楼上的老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老人说的是真的,他不会死,死的人只可能是冷长白。
如果老人说的不是真的,他会死。
——他死了,他会渴望生存下去。
——他若不死,他反而会希望自己死掉。
他若不死,岂非证明老人所说的没有错。
而老人说的没有错的意思,无疑意味着,只要与他有过关联的人都会倒霉。
从某种意义上讲,倒霉的意思就是死。
现在,鱼已经开始渴望生存下去了。
冷长白的剑光在许一铭的眼里可能有太多的漏洞或者破绽,但在他的眼里,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他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死在冷长白剑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冷长白很得意。
因为他幸运的遇到了鱼这样一个对手。
假设他的对手还是许一铭,他不会得意——虽然他伤了他,但要他快速取胜,他还是没有把握。
假设他的对手是铁剑居,他更不会得意——不出二十招,他可能就会身首异处。
但他的对手偏偏不是许一铭,偏偏不是铁剑居,偏偏是那个在他眼里连毛都没有长全的鱼。
当他刺出第九剑的时候,他已经有把握杀死鱼了。
所以他的第十剑已经准备将鱼置于死地。
他绝对相信这一剑刺出去,一定能够刺进鱼的心口。
他不准备刺进去太深,他只准备刺进去一寸七分。
一寸七分并不深。
可是这么深就已足够,一寸七分刚好已经达到可以致命的深度,刚好可以刺入了鱼的心脏。
但是就在这一剑已经刺出一半的时候,冷长白突然想到鱼是华山剑派的弟子。
杀死一个鱼当然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与整个华山剑派为敌却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如果他这一刻真的杀死鱼,无疑就意味着他已经站在了华山剑派的对立面。
——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想!
所以他立刻撤剑。
非但撤剑,还向后跃出两尺。
两尺也不是一个很远的距离,但是已经足够他躲开鱼那招拙劣的“步步为营”。
但是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因为冷长白的后脑勺上没有长着眼睛。
如果冷长白的后脑勺上长着眼睛,他一定可以看到他身后一尺八寸六分的位置上,正好是凤凰楼内一楼大厅之中摆放的一张桌子的桌角。
冷长白没有看到,所以他不可避免的撞在了那个桌角上。
冷长白后背吃痛,不由得转了一个身。
冷长白转身的同时,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冷长白不是不知道铁剑居与剑疯子的激战就在他的背后,但他没想到会离他这么近。
他转身,向前迈出一步,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柄剑的剑柄。
他只能看到这柄剑的剑柄。
这柄剑的剑叶已经刺入了他的心口。
刺死冷长白的那柄剑握在铁剑居的手里。
看着冷长白的尸首从自己的剑上滑落下去,铁剑居非常生气:“该死!哪有你这样朝着别人的剑尖撞上来的人!”
剑疯子的眼里只有惊异。
剑疯子问鱼:“这个人是你杀的?”
鱼点点头,又摇摇头:“在他死之前我只是和他交过手,他……明明可以杀死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后退了一步,然后,他就自己撞在我师父的剑上死了。”
剑疯子更加惊讶:“你以前不认识他?”
鱼点头。
剑疯子又问:“他以前也不认识你?”
鱼还是点头。
剑疯子没有再问什么。
剑缝子突然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铁剑居还不想让他走,想追,但是却已经看不到剑疯子的人影了;他感到很奇怪:“他溜的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许一铭笑着说:“何止?他简直就像是撞见了鬼!”
叶芳突然想到了什么,顿足连连:“该死,我们应该赶快追上去!”
平隐迹问他:“追谁?”
似乎是明知故问。
叶芳看上去要比他着急的多了:“当然是追剑疯子!”
平隐迹居然又问:“追他干什么?”
叶芳的脑门几乎急炸了:“当然是找他把‘杀剑’拿回来!”
平隐迹看看房顶:“‘杀剑’是什么?”
叶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平隐迹说:“好!很好!冷长白再找你们要‘杀剑’,千万别……”
他突然也明白了平隐迹的意思,转怒为笑,瞅瞅地上冷长白的尸首,问平隐迹:“平三爷,地上这人是谁?您的朋友?”
平隐迹笑着回答:“不是。”
叶芳说:“那也不是我朋友。”
“那就好。”平隐迹微笑着说:“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和我们卓副总镖头回客栈歇息一下了。不知道叶兄弟想不想和我们同路?”
叶芳笑着说:“相逢也是有缘,我们实在应该找个地方好好的喝几杯。”
平隐迹说:“那是当然!请!”
叶芳回礼:“请!请!”
平隐迹、卓仁、叶芳三个人居然就这样客气着相继离开了凤凰楼。
没有人再看一眼冷长白的尸首。
“现在我才知道江湖上居然有这样一些没人味的家伙。”铁剑居忍不住叹了口气:“当时准备帮他们是因为这几个人看上去还像条汉子,没想到死的可怜,活着的可恨。”
许一铭说:“好在这样的人还是少。”
铁剑居点点头,又问鱼:“楼上怎么回事?好像也死了人?”
鱼说:“死的是一个老头、一个年轻人,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叫做凤凰,似乎应该就是这家凤凰楼的主人。”
二楼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死过人。
地上没有一滴血,甚至也嗅不到半点血腥的味道。
桌上残羹剩菜尤在,杯里甚至还有半杯残酒。
铁剑居看看许一铭,许一铭看看鱼,鱼再看看铁剑居,三个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二楼的三具尸体哪里去了。
尤其是鱼。
他本来相信无论多么细微的声音都不能躲过自己的耳朵的,但是现在,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已经聋了。
好在他还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瞎,他看到了一楼的大厅。
他看的清清楚楚。
大厅里除了桌子就是椅子,还有两个大活人——躲在柜台后面的掌柜和小二。
大厅里没有其它的了。
冷长白的尸体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