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二楼的三具尸体会不见了？”
“不知道。”
“为什么连一楼大厅里面冷长白的尸体也不见了？”
“不知道。”
许一铭不再问了。
铁剑居喃喃的说：“明天杭州城内一定很热闹……”
一条寂静的街道，三个满怀心事的男人。
至少，鱼的内心是满怀心事的。
不是老人、年轻人、凤凰尸体失踪的事情，不是冷长白尸体失踪的事情，甚至也不是凤凰楼里面那个神秘的老人所说的那些神秘的话的事情；繁华落尽的晚上，鱼想到的是花恋雪。
“你在哪里？……哪怕见不到你，哪怕只是听一听你的声音也是好的……”
同一时间，杭州城内一间叫做悦宾楼的客栈里，铁华玉呆呆的坐在客房内，眼前尽是花恋雪的影子。
“为什么你会是花恋雪？为什么你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铁剑居和许一铭入住的那家客栈叫做悦来客栈。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叫做悦来的客栈，这些客栈的每一位老板都希望客人来了一次又一次。
但是因为叫这个名字的客栈太多了，所以世上有很多悲惨的事情通常就是发生在“悦来客栈”里面——只不过，不见得是同一家罢了。
铁剑居、许一铭还有鱼刚刚走进悦来客栈的门的时候，后面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哭得很伤心。
是谁在哭？哭得真要命。
无论谁听到这种哭声，心都会沉下去的。
鱼的心比谁沉的都低——难道今晚死的人还不够？
店小二正在收拾前厅杂乱的桌椅，许一铭问他：“敢问小哥，后面这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黑着脸，说：“谁知道怎么回事？刚才隔壁棺材铺的老李带着伙计送来了几口棺材，说是这些棺材是里面一个叫做冷汉的客人订的。这不，棺材刚送进去不到小半个时辰，里面就哭得炸了锅了，敢情真是死了人？！”
那个叫做冷汉的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面色黝黑，五官豪放。铁剑居、许一铭、鱼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哭得快要瘫了。
他哭得当然是死人。
死人在一口棺材里面。
棺材的盖子本来已经钉死了，现在已经被人小心翼翼的撬开，露出里面的尸体。
冷长白！
棺材里面的尸体居然是冷长白！！
铁剑居、许一铭、鱼三人面面相睽。
冷汉这里只有一口棺材，另外还有三口棺材是在隔壁屋里。
隔壁屋里也有哭声，哭得似乎还不止一人。
“你猜隔壁屋子里的三口棺材里面装的会不会是那三个人？”站在院子里面，盯着夜空下满天的乌云，鱼问许一铭。
他说的“那三个人”是说凤凰楼二楼上死掉的凤凰、老人、年轻人。
许一铭挠挠头，他很有胆子，现在居然也不是很敢猜。
铁剑居说：“不可能。我住进来的时候，这间屋子里面有客人了，我敢保证不是绝对不是那三个人。这间屋子里面住的是平隐迹和卓仁。”
隔壁屋子里哭的居然有十六人。
这十六人哭的果然是平隐迹、卓仁。
平隐迹、卓仁占了两口棺材，另外一口棺材里面装的是叶芳。
平隐迹、卓仁、叶芳居然也死了。
隔壁棺材铺的灯光很亮，而且还有一阵阵叮咚敲打之声，从院子里传出。
院子里堆着很多木头，屋檐下悬着灯笼。
鱼走进门来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正乐呵呵的说：“行了，再钉完这一口咱们就休息。”
已经有四口了，再钉一口就是五口了。
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会有人死去，死去之后一定会用的到棺材，棺材铺赶着做棺材，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这家棺材铺明明刚刚卖掉四口棺材，为什么还要这么急着再钉五口呢？
为什么他们不等到明天再钉？
看到鱼，那个四十多岁的秃顶好像十分兴奋，立刻迎了上来：“这位公子，这么晚了还来照顾小店生意……”
鱼抱抱拳，笑着说：“老板发财，刚才不是已经卖掉四口了吗？”
秃顶笑的更开心：“原来公子也知道这事！一下卖掉四口棺材的事，我秃顶老李订了一辈子棺材还是第一次见。”
鱼说：“恐怕卖棺材的时候，连死人一块儿钉进去的事，老板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吧！”
老李脸色变了：“开玩笑！我钉进去的是活人！”
鱼吃了一惊：“活人？！”
老李一副想当然的模样：“当然是活人！而且是他们自己愿意被钉进去的！”
鱼嘿嘿笑了，说：“你砍了我脑袋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活人愿意被钉进棺材里面？再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连活人也敢往棺材里面钉！”
可能是后面这句话的原因，老李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惊惶。老李说：“公子，这事您可不能冤枉小人。小人们本已睡着了，忽然有位漂亮的公子……不不，姑娘，是姑娘！这位漂亮的姑娘将小人们叫醒，叫小人准备四口棺材，在院子里等着。”
鱼森然笑道：“看来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说实话的！”他一把提起老李胸前的衣襟，说道：“我是杭州府新来的官差，刚刚上任就听说悦来客栈死了四个人，棺材是你送去的。如果你不老实交代，这事害我搞不明白，我就拿你当杀人凶手砍脑袋！”
老李吓坏了，连同钉棺材的四个伙计五个人统统跪了下来，惊呼道：“官差老爷饶命，这不关小人们的事。”
鱼沉着脸问他们：“棺材是你们送去的，棺材里面找出四个死人来，不关你们的事关谁的事？”
老李赶快说：“官差老爷，这事冤枉，我们——我们钉进去的死人的的确确只有一个……”
鱼问：“还有三个呢？”
老李说：“那三个是活人。”
这事很荒诞，但是鱼已经决定相信了——他看得出，即便现在有人借给老李十个胆子，老李也不敢说谎。他问：“你刚才又是公子又是姑娘的，最好说清楚了，到底是公子还是姑娘？”
老李说：“不瞒官差老爷，那个……那个什么来的时候看着的确是个公子，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公子。可是这个公子身上有一种香味，小黄正在相亲，对这种味熟，所以他偷偷给我说那位公子实际上应该是一位姑娘。”
一个年轻人向前膝行两步，说：“官差老爷，小人就是我们老板说的小黄。那位姑娘……那位公子身上的味我一闻就知道是女人的花粉味，男人不会抹粉的！”
鱼说：“孤陋寡闻，有些个世家子弟就喜欢玩这个，你们不知道就是了。”
小黄说：“小人其实也知道一点。不过，小人还是敢拿脑袋担保那一定是一位姑娘。她耳朵上有眼儿……”
老李补充说：“就是姑娘们挂耳环的眼。”
鱼点点头——那的确是为姑娘了，一个正常的男人纵是抹点粉，也不会平白无故挂挂耳环的——又问：“那位姑娘是一个人来的？”
老李说：“是，是一个人来的。过了半晌，那位姑娘又带了四……三位好汉回来了，只不过，那三位好汉抬了一具尸体。”
鱼问他：“死的那个是不是反穿着皮袄？”
老李说：“就是反穿着皮袄。”
鱼又问：“另外三个好汉是不是一个老头、两个中年汉子？老头面色枯瘦蜡黄，一个汉子眉毛很长，另外一个面色铁青满身煞气？”
老李很惊奇：“官差老爷，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别打岔！”鱼故意皱皱眉，装出一副很反感的样子，说：“那些人怎么说？”
老李道∶“那……位眉毛很长的好汉好像是很欢喜，说：‘我们和冷先生本就是朋友，替他买口棺材是应该的。’看他们抬来一具尸体，小人本来也很害怕，听这位好汉这么说，小人心里松了口气，以为是他们有位朋友死了，所以那位姑娘就带他们来买棺材，这是照顾小人的生意。老实说，小人已经十几天没有卖出一口棺材了……”
鱼说：“接着，你是不是就把那具尸体钉进棺材里面了？”
老李说：“是。可是那位姑娘明明让我们准备了四口棺材，还有三口不知道干什么用。所以我就问那位姑娘，剩下的三口怎么办。那位姑娘白了我一眼，说：‘你急什么？用不着的话，谁会买这些东西？’小人一想也对，就没敢多问。那位姑娘却对那位上了年纪的好汉说：‘平三爷，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我看你们还是最好照我说的做，你说是不是？’那位平三爷好像很不情愿，给了小人二十两银子，说：‘待会你把这四口棺材送到隔壁悦来客栈去，交给一个叫做冷汉的人。’他说完这话，居然躺进了一口棺材里面。另外两名好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躺了进去……”
就像是再次看到了当时的景象一样，他脸上的表情变的有些惊异：“小人从来没见过活着的人自己躺进棺材里面去，呆了好半晌也没回过神来。那位姑娘却好像非常不耐烦，对小人说：‘没看到三位大爷是自己躺进去的？你只管把这四口棺材钉起来就是，愣什么愣？’小人想，既然已经拿了人家的银子，就该照人家说的办。所以也就钉了。”
鱼沉吟片刻，又问：“那位姑娘再没说什么？”
老李想了想又说：“那位姑娘在棺材没钉之前还对那三位好汉说了一句话。那位姑娘说：‘你们放心，过得了今晚，你们就不会有事了。’”
鱼问：“没了？”
老李说：“没了。”
鱼问：“那三位好汉呢？他们没再说话？”
老李说：“没有，我们钉棺材的时候他们脸上都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是他们谁都没再说什么。”
鱼几乎听得呆了，问：“然后呢？”
老李说：“然后……然后我们钉完棺材，想找那位姑娘的时候，那位姑娘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鱼皱皱眉：“一个大活人怎么又会不见了？”
老李连忙说：“她肯定是自己走了，只是我们谁都没注意……”
鱼沉吟着，在老李面前踱着步，突然停在一口棺材旁，敲了敲棺材板，说：“你这棺材好像钉的很厚嘛。”
老李说：“这个不是小人自己夸口，杭州城里边，只有小人诚实经营，有的棺材店钉的棺材连小人钉的一半厚都没有……”
鱼坏坏的笑着：“这么厚的棺材板，憋死个人很容易，你说是不是？”
老李的脸都吓青了：“绝对没有的事！小人……小人的棺材虽然能够憋死人，但是，躺着那三个好汉的棺材上，小人都留了气孔，是……是那位姑娘让我留的……”
鱼说：“什么时候给你说的？”
老李说：“她来吩咐小人准备棺材的时候说的。”
鱼说：“那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老李说：“小人，小人实在被吓怕了……”
鱼问：“谁吓你？”
老李偷着瞅瞅鱼：“官差老爷，小人见了官差老爷就害怕……”
鱼问：“没做亏心事，你见了官差怕什么？”
老李狠了狠心，终于说：“其实，小人也倒不是怕官差老爷，小人怕的是……您老人家有千里眼，什么事也瞒不了您老人家，那位姑娘刚才还让我们送了三口棺材到城郊的乱葬岗。那位姑娘不让我们说……”
鱼眼睛里一亮：“棺材里也有死人？”
老李赶忙摇头：“没有没有，这三口棺材是空的！”
鱼点点头，又问：“你这人也很贪心嘛，今天卖了七口棺材了，这么晚还赶着钉这五口，难道还想多卖一些？”
老李又赶忙说：“不是小人想要多卖，是有人已经订下了……”
鱼问：“谁？”
老李说：“还是那位姑娘……那位姑娘说，今天用不着了，明天才会用……”
鱼问：“难道那位姑娘知道明天还会死人？”
老李说：“小人是个老实人，不该问的，小人不敢问。”
鱼脸上终于变得有点和颜悦色的样子，说：“既然你是一个老实人，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来过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那位姑娘！”
老李和他的伙计赶忙磕了一个头，答应下。
然后，他们就发现，面前的官差老爷也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