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微往回追溯。接替小修护士工作的同事已经带着从医院食堂里打好的午饭往病房赶来。病房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到哪里去了呢?”
护士寻思片刻,将饭菜摆放在桌子的正中央,然后把随随便便掀开的被子收拾整齐,正要往门外走,去寻找病人的下落,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站着个人,不觉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两三步,差点没喊出声来。
“你是照顾我的护士,对吧?”
慈祥打量了她一番,和小修护士比较起来,现在面前这位同样是护士的女士更具有女性成熟的韵味,嘴角微微上翘,鼻子小巧可爱,特别是那双眼睛——如水一般,透露着春风般细腻温柔的感觉——慈祥就是被这彻彻底底吸引住了,以至于在一段时间内彻底遗忘了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愉快的现象。他忽然觉得,这次车祸也许是不幸中的大幸呢,虽说失去了观看戏剧的机会,但有缘结识两位在自己眼里看来独具魅力的护士,也算是人生中一大快事!
“訾鹏阳先生,对吧?”
“訾鹏阳先生……还是不要这么严肃的称呼我,叫我慈祥就好。”
“那,请先用餐吧,下午还要进行检查,若果没有大碍,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逃离消毒水包围的医院了。”说到这里,心里不禁飘过一丝惆怅,“其实,我还想多住几天。”
“怎么会这样想?”
护士嗤嗤笑了起来,走到房间的角落,搬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慈祥看了两眼桌子上同样伴随着消毒水味的菜肴,拿起筷子,停在半空中,嘴里一直咽唾沫。他当然清楚食堂的伙食是什么滋味,也知道医院食堂的饭菜有多难吃,抬起头来瞅着护士,又觉得自己如果不吃的话就对不起护士的一片好心,反正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了,眼下有没有别的办法去外面大快朵颐,而且眼前就摆着现成的饭菜,浪费了岂不可惜?想通后,立刻端起盘子来往嘴里倒饭,因为实在接受不了味道,所以根本不敢仔细品味,像是囫囵吞枣一般将那些东西倒进了胃袋里。
“你叫什么名字?”吃到一半,他突然抬起头来问护士,“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只见过一面,有必要成为朋友吗?”
“这么说,你拒绝了?”
“这倒不是,但也并不表示我同意。”
“有男朋友?”
“刚大学毕业。”
“你男朋友?”
“不是,我是说我刚大学毕业,没有男朋友。”
“哦,是这样啊。”
虽然护士明确说明了她现如今的情况,可是慈祥还是没放下心来,首先,他并没有打算一步一步靠近护士,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女伴,即便她表示没有男朋友,也与自己毫无关系。在被她拒绝之后,慈祥就感觉到她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然而他仍然没有放弃,至少在自己出院之前。
“董雯,是吧?”
董雯护士没有答话,她听到了一阵铃声,很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对讲机,快步走到门外。慈祥望着她急匆匆的背影,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放下了手里吃饭的家伙,跟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
“董护士,有一道红光从重症监护室的门里透出来,门锁着,我们没办法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你能不能马上过来?”
“小修护士没在那里看着吗?”
“没找到她。”
“明白,我马上就来。”
董雯护士将电话放回原处,看了一眼身边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盯着自己的慈祥,示意他回到床上躺好。
“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马上就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毫无预兆的,慈祥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四肢也没了力气,而且胸口像是被熊熊烈火烘烤着,十分痛苦。他的面部表情变得狰狞可怕,甚至比之前还要厉害。
董雯护士刚要挪动双脚前往重症监护室,见他变成这个样子,也慌乱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当然,即便不知道如何对他进行紧急救治,大概也明白发生这样的事该如何进行基本的保护,可是,她的双腿双手也不听使唤了,像是深深陷入沼泽地里,精神和肉体正在一点一点沦陷。一阵凉风吹拂过脸颊,不禁浑身哆嗦起来。
“怎么,又这样?”几十秒钟后,慈祥恢复到正常状态,他对自己的突变感到不可思议,“董护士,我没事,吓到你了吧?”
“没,你刚才,是怎么了?”
慈祥哪知道原因,只是随口说这是出生时落下的毛病,没有大问题。董雯护士听说如此,稍稍放下心来,扶着他的胳膊到自己的肩膀上,打算帮助他回到病床上躺着休息。
“不用了,你不是还有急事吗,去忙吧,我自己走回去,不打紧的,不用担心我。”
董雯护士走了。慈祥急忙退回病房,紧紧关上了大门,急促地喘着粗气,以手抚膺几十回,才得以平静下来——可是,自我感觉良好,不停喘粗气的毛病也以减轻不少,但那声音依然源源不断的传入耳中,甚至还在不停的放大。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现在的声音并非自己发出的,更像是深厚的某个东西在作怪。他鼓足了气,勇敢地扭过头去,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屋子里——这间只有慈祥一个人的病房——竟多了个人,而且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像是多少年没理过似的,把整个脑袋都包住了,看不清他的脸,当然,也没办法分析他的身份。
“你是?”
那人听到慈祥的问话,僵硬地扭动着脖子,看起来好像一件长时间没上油的机器零件,都生了锈了。从凌乱不堪的头发中,隐约可见一双超脱人类情感的眼睛。它正紧紧盯在自己身上。慈祥感到莫名的恐惧,而且胸口和脑袋又开始疼起来。他始终与那个人保持一定距离,身体倚靠在墙上,才能稍微舒服一点。
“撒鲁,帕米撒斗!”
“你说什么?”
那个人起初是站在窗边的,说完了慈祥听不懂的话后,开始慢慢往这边走了过来,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短了,慈祥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让人如此心惊胆战的人要做什么,而且刚才他说的话一直弥留在脑海里,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方式。
“撒鲁,帕米撒斗!”
“德语,还是西班牙语,不是,大哥,就算你说英语也好啊,我至少还能听懂几句,可是现在这样,我们根本没办法沟通。”
慈祥的话仿佛绕过了那个人的耳朵,他仍然说着慈祥听不懂的话,愈说愈长,愈说愈快。幸好,即便形势如此剑拔弩张,慈祥也仅仅是被那人震慑住,身体上并没有受到伤害。
“你先冷静,别急,别慌,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撒鲁,帕米撒斗!”
慈祥忽然明白了一个问题,如果他说的话自己听不懂,那么就代表自己说的话他同样也听不懂,所以即便自己再怎么想通过语言来稳住对方也无济于事,说不定如果自己再多说几句还会激怒对方,自己的生命很有可能受到危害,所以,在董护士回来之前,一定要稳住对方。可是如今最有效的沟通方式已经失效,只能尝试别的办法了。
在与敌人周旋顺便想办法沟通的时候,对方有了回应。只见他从破破烂烂的上衣里掏出个东西来,指着它又说了那句话——撒鲁,帕米撒斗!慈祥仔细琢磨他的意思,将视线移到他手里握着的那个东西上面,觉得和小修护士送给自己的玉饰很相像,于是把玉饰从脖子上拿了下来,又比对了一番,虽然一个是凤凰模样,一个是貔貅模样,可是不难确认这两个是一对。
“你是想要这个吧?”
那人没做出表示,也没有再说慈祥听不懂的话。慈祥本打算将玉饰交还给他,可是手刚伸到半空中,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却发现玉饰不见了!再往前看去,玉饰在那个人的手上!慈祥倒吸一口凉气,为了如此惊艳的“魔术”表演差点欢呼起来,不过,此时,更值得令他欢呼的是,脑袋和胸口已经不疼了,而且比出车祸之前还要轻松。
“撒鲁。”
这次,那个人没有再以咄咄逼人的语气说话,反而倒像是对慈祥产生了疑问。
“撒鲁?”
那个人指着慈祥,又一次说了“撒鲁”。
“不,我叫慈祥,不是什么撒鲁,你认错人了吧。”
慈祥说话时,知道对方听不懂自己说的什么,自然也要带上肢体语言解释自己的意思,他指着自已,同样说了“撒鲁”,然后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将两个玉饰放回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里,转过身去,走向窗户。
慈祥亲眼看到,玻璃竟像冰一样从中间瞬间融化了,而那个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