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风来的时候,鄙夷望着杜鲸,见我连站都站不稳,气的嚷嚷,“鲸王不愧是鲸王,好大的本事!抓了人都不过审,就要私下处理了吗?审司堂是越来越不把鬼王放在眼里了。”
“陆左使曾交代过,大凡有魔灵出现决不可妄纵,风都护这么袒护她,倒让我不好做了。”
“鲸王手段高明,我领教了不止一次了。今日的事传了出去,怕是天王老子也不敢向鲸王要人了!以后鲸王要抓人,私下处理就是了,也不必找陆左使批准了!”乘风风摇着祁连扇,鼻孔里出气。
“缉拿盗衣贼,杜鲸职责所在,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杜鲸咬着牙回答。
“这话说给谁听?风水轮流转,哪日魔王再送来一件什么衣,我看你还敢不敢把今日的话再说一遍!”乘风风一跺脚,将牢门跩得歪在一边,头也不回地带我出了牢门。
出了牢房门,我终于支撑不住,跌在他怀里,胸腔连着脊背针扎地疼,连呼吸都有进难出。乘风风不知如何是好,只哎呦呦地叹道,“景都翎以前就是杜鲸的死敌,如今是再也不能出去了,你去哪里不好,怎么就和他扯上关系?”风风一边说一边替我擦着额角的汗。
“你不是说我是魔君么?若我是魔君,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两只骷髅手臂碰在一起,十分应景。
“苦了你了,这针不急着解,你丢了铃铛,又中了定魂针,陆家兄弟想识破你的身份,就没那么容易了。鬼王不过问政事好多年了,只要她认不出你来,一切万事大吉。”
“怎么让鬼王认不出我来?”
“看我一急,都给忘了,这是阿难兄弟给我的大慈大悲丸,你吃了,会变成男孩子的模样。”
“为什么要变成男孩子?”
“这里!”说着,乘风风指了指自己的胸,还有这里,乘风风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还有这里,乘风风摸了摸自己的嘴,“该有的都没有,不该有的也都长出来了。”
“是个......不错的办法......”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药丸,“风风,你去了哪里?我在枫树下等了你很久。”
“说起来我就气!那个毛小子我要扒了他的皮!他竟然敢伸脚绊我?就是他害我跌得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和十面鬼娃动粗了!”
“那药呢?”我已经意识到,乘风风这一跌,多半跌掉了不该跌掉的东西。
“我告诉你,”乘风风忽然贴近我的耳朵,“偷了药,又害我跌倒的,是你最亲信的人。”
“谁又是我最亲信的人?”
“你曾用两个珠子造了两个魔灵,与你结为魔神契约。他们一个是拥有丹盈正珠之心的阿难无染,一个是吞了魄府镇珠的花烈成秀,他们两个,一文一武,是你的左膀右臂。而害我跌倒的人,就是你的红云将军——花烈成秀。”
“不会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杜鲸说景都翎与阿难决裂,还不是为了救我的苦肉计。花烈成秀,不会的。”
“我不知花烈小魔是否叛变,只是,没有河瑜的药,你想要施展魔君法力是不可能的了。”
我随着乘风风进了飞轿,颇为气馁地靠在箱角叹息,乘风风替我查看了手臂上的伤,又拿出药来替我处理了伤口,很是细心。
“你一直都在帮我,风风,谢谢你。”
“我能帮你,却不能替你消灾避难,鬼王要召见你,我是不能忤逆鬼王的,一会儿到了鬼王殿,你就趁机逃走,阿难无染还在城中,他既然发现了你,必然不管你。如果实在不能从幽冥城离开,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试。”
“什么办法?”
“入修罗。”
我看着窗外的夜色,想起一日来千回百转的经历,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便道,“也许,以不变应万变才是良策。”
乘风风轻轻拍着我的手,“魔君归来,已然是万幸,哪里有出师未捷的道理,我助你一路神佛护佑,化险为夷。”
乘风风和鬼王殿的门将寒暄了几句,方对我道,“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切记,陆家兄弟心思深沉,特别是陆海牙,绝非善类,你千万要小心。”
侍卫将乘风风阻挡在外,他恋恋不舍,伸出手来,一直目送我进入殿中。
“风风,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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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慈大悲。”
吞下药丸的时候,我正走过长长的殿堂,走过一段再光滑不过的石子路,墙壁上的曼陀罗映射着月曜石的光芒,遗世而独立。幽蓝的冥火,跳跃,无声。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我的脚步声一浅一深地与虚无对答。
鬼王懒洋洋地躺在尽头的敞室里,她倾泻的长发卷曲开来,像是长流不败的黑色瀑布,王座上的冰凌泛着幽兰的光,刺向漆黑的苍穹,象征着最初的背叛。她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还是如少女一样的肌肤,王座下台阶三四级上,是鬼王的左右二使,他们一位坐着,翘起一只腿,仰望着星空;一位立着,对我的到来,微微行礼。
坐着的少年最先开口,“哥,在绿竹林里打败十面鬼娃的就是他么?”他动了动脖子,叫嚷到,“喂!名字!”
“不——先生,舍弟海牙不屑礼数,不要见怪。”
“我没有名字,从修罗之路折返的魔灵都不记得过去的自己。”我故弄玄虚,缓缓答道。
“不先生曾经手握铃铛,进入幽冥城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叫晴空的少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问题,在我们谈话之间,省去了思考的空档。
“如果您见过抓走我的鬼将,就该知道,铃铛早已不在我身上。”
“魔神的铃铛从不轻易示人,你一个小小修罗魔灵,如何会带着魔神的铃铛?”叫海牙的少年怒目而视,他似乎没什么耐心。
“我,没有记忆。”
“先生若不介意,晴空有一法术,或许可以帮你想起一些。”晴空和海牙一个温柔,一个暴躁,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倒是搭配得天衣无缝。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无法反抗,不如随遇而安,“请便。”
海牙移形换影过来,“先生勿动,我自有分寸。”
下一刻,海牙快速出手,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依旧站在原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见海牙额角渗出的汗水,我知道我又一次脱险了。
“先生当真失去了记忆?”晴空变现得波澜不惊,淡然说道,“近日我幽冥城发生了一些事,恐怕先生也听说了,既然先生有个不知名的过去,恐怕还要多留几日,等调查清楚了,再走也不迟。”晴空并没有在海牙之后继续出手,他是个沉稳的人,海牙探取我的意识失败了,他知道事态的严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杜鲸一直是鬼王最忠实的臣下,他破过的大案不计其数,所以这一次龙鳞衫的事也由杜鲸负责,我们没有过问的权利,先生大可放心,有他在,先生不会无辜蒙冤。”晴空将自己撇的干净,这两个人,明明是暗通款曲,却非要表现得各自为政,难道,他们当鬼王是傻子么?
“我自认倒霉。”
“先生应该知道,六界有六界的秩序,幽冥城也有幽冥城的秩序,为了防止修罗之路的魔灵作乱,幽冥鬼域是向来不许魔灵逆行的。先生既然选择逆行,必然也是做好准备。当然我们也不会滥杀无辜,只要先生能够洗脱嫌隙,我们一定会为您找个好去处。”
“左护法是为了龙鳞衫一事忧心,我只恨自己不是那盗宝的贼。”
海牙见我有意提到了龙麟衫便插嘴道,“知道什么就赶快说,免得受皮肉之苦。”
我很乐见龙鳞衫一事闹成一锅粥,便道,“鬼符饷宴上,龙族的一位将军曾试图与我攀谈。”
“莲将军龙族的九战龙之一。几天前,护送龙麟衫入鬼城的正是莲将军。”晴空走到弟弟海牙的身边,将一只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上,示意他不要多生事端,就道,“不知先生为何会被绳索所在野枫树上?”
海牙单纯,晴空却不是傻子。
“我遇到了一位自称是彦真的男子,他偷了我的铃铛,又从枫树上隐蔽的出口逃往了仙界。”我当真据实已告。
“难怪。若彦真偷了不该偷的东西,在我鬼族疆域犯下的过错,就算是仙族的人,我们也不会姑息妄纵。”晴空再次回到最初站立的位置,“不先生还有其他的事要讲么?”
“不敢隐瞒。”
“那先生可以走了,请!”
“谁来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躺在王座上的那个不死少女终于开口发出了一道指令,我刚要转身,却僵在原地,她飘忽不定的身影便从我身前掠过,我从发丝间看到她的脸,心脏漏掉一拍。
肌肤胜雪,红唇烈焰,冥焰燃烧的火光点缀着她的长发,年轻的气息从轻薄的衣衫中透露出来,更增添了诱惑。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她是不老不死的鬼王,多少人会因渴求她的一吻而背叛自己的灵魂?
嗓子里发出闷哼,我紧闭着双眼,不敢去想与她的惊鸿一瞥。
“你真的很像一个人,可惜你是我最讨厌的魔族,更是个男人。”她翻了个身,轻轻地叹息,“晴空,去把鬼姬找来。”
“是。”
海牙也随着他的哥哥从另一个出口离开,我背对着幽冥之城的美丽城主,一步步按原路返回。
“熙城,不要再离开我了。”我听到衣衫滑落的声音,神思飘渺。
我不敢回头,快走了几步,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夜风从巨大的窗户吹进来,我迎风而立,让自己清醒。
疑?我来的时候,并没有开窗。
“晴空,起风了。”
“是。”
此时不走,再无可能,我借机翻窗离开,“嘭”地一声,窗子被一道怪力合上,我奋力向前冲,却不想一步跌入冥河之中。
“有人逃走!快去追!”
火把从我跳下的地方越聚越多,我奋力向更加黑暗的地方游去,河边的五彩石泛出一道道华彩,照亮湖中的影子,来不及思考,我加快了动作。
水花惊醒了水中沉睡的鬼魂,它们摆动着长长的尾巴,搅动了水底的沙石,冥河越来越浑浊,士兵的声音由远及近,水中和陆地,织起了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