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掌管文书工作的牢头一边舔了舔手中的毛笔,一边抬着眉毛看着我。
“不知道。”
牢头写了几笔,随即挂在了“景都翎”的旁边。我看着“不知道”三个字,表情很是难看。
景都翎抬起了头,冰冷的目光闪过一丝若即若离的古怪。
“你们抓错了人!我没有偷过任何东西!有人陷害我!你们被骗了!”双手握住围栏,我对着记事的文书吼叫。
“安静点儿!小心受皮肉之苦!”
我的目光落在景都翎身上,见他右手那里已经血肉模糊,顿时小了声,我退到墙角,急得掉下了眼泪。
房间的门被锁上了,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牢门外的刑具阴森可怖,我看着对面的陌生人,缩起了手脚。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别哭了,”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别浪费力气。”
“我是冤枉的......”我的脑海里依旧浮现着彦真那张讨厌的脸,“我真的是冤枉的......”
景都翎却不以为然,“他们没有抓错人。”说着,他视线从眼前沿着牢笼的围栏望向外面的天窗,再落到了我的身上。
“什么?”我不明所以。
“因为我们是同类。”我抬起了头,开始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这个人很普通,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乌糟糟的头发遮挡了他一半的脸,只露出另一半的表情,冷静、沉着,尽管身处囹圄,受尽酷刑,可他不卑不抗,也不燥不乱。他眼神冷酷,嘴唇凉薄,不如那些酒宴上的贵宾,常笑常醉,受人端详。
“我们是同类?”我问。
“除了盗窃,能进到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你是魔,而魔是不允许出现在幽冥城的。”
“为什么?”
“因为鬼族和魔族是世仇。”
我在自己身上左摸摸右摸摸,“你怎么知道,我是魔?”
“紫发,深瞳,魔晶。这些魔族印记在我眼里就是魔族的象征。”
“那你知道我是谁?”
景都翎瞥了一眼牢门外的贴牌,“不知道小姐。”
“我没有记忆,连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幸会,不知道小姐。”他嘴角有一丝浅笑,被我捕捉在眼底。
“幸会,景都翎先生。”我在心里捉摸:他没有称呼我为魔君,说明魔族的印记并不标识地位,象征地位的执魔之铃被彦真拿走了,也就是说,除了乘风风,如今再也没有人能证明我就是铎镜衣了,这下好了,我也不用为失去记忆发愁了,要不然,一个失去记忆的落魄魔君,听上去丢人丢到家了.....
“你受伤了,流血了,我帮你包扎伤口!”说着,我扯下自己的裙角,走了过去,景都翎没有拒绝,伸出了那只几乎见骨的右手,任我摆布。
“你犯了什么错,他们要这么对你?”简单地处理了伤口,景都翎的额角透出了薄汗。
“地牢的管事是我的‘旧相识’,他一向对我‘很上心’。”
“原来你是载到了仇人手里......”我话没说完。隔壁间牢房门吱呀地开了,只听鬼将们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已经是第二十二个人了.......还是毫无头绪......”
“看来,不止有我被抓。他们抓了很多人,一定是鬼王丢了很珍贵的宝贝,要不然不会这样兴师动众?”景都翎因为疼痛闭上了眼睛,听我询问,轻声答道,“听说,是一件龙鳞衫。”
“你还好吗?”他嘴唇发白,脸色也惨败。
“还死不了。”说着,他逞强似的睁开了眼睛,继续道,“龙麟衫是龙王送给鬼王重修旧好的礼物。几年前,龙王曾为了救龙灵,撞破了幽冥鬼城的城墙,致使两族关系十分难堪,数月前,龙王在鬼王寿辰送来了一件世间独一无二的龙麟衫,鬼王心情大好,两族又和好如初了。”
“如果龙鳞衫丢了,那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因此决裂?”我开始顺着景都翎的话揣测,“如果他们因此决裂,谁会因此受益?”
谁受益最多,谁就最有可能偷走龙鳞衫。我给出了答案。可景都翎不这么想,他微微一笑,道,“事情没那么复杂。”我聆听着,“它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鬼符秋饷的前一天,在极北的界枯洞里失窃了。这里面大有文章。”
“你是说,其实龙鳞衫还在鬼王手里,她是借着鬼符秋饷的名头乱抓人?”想到这里,我气不打一出来,一手拍在牢门上,“欺人太甚!”
我见景都翎不再说话,像是昏了过去,急忙抚上他的额头,很烫,“喂喂,你的伤口在发炎,你烧得厉害!”
我一下子没了想法,怎么办?这里没有救人的东西,难不成坐以待毙?
“龙鳞衫有种特殊的气息,凡是沾染过的人,身上都会留下痕迹。”我急得团团转,景都翎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他继续道,“鬼族人身上有一种灯,灯里的灯芯装着龙麟衫掉落的麟羽,麟羽之间可以相互感应。龙鳞衫的气息可以在接触者间传递,他们抓的所有人,都和龙鳞衫的盗贼打过照面。”
“你不要说话,”我一面不知该做些什么?一面又因为听了他的话更加疑惑,“你不是说龙麟衫并没有丢失吗?”
景都翎将头靠在地牢的墙上,外面昏黄的灯光刚好打在他一半的脸上,阴晴不定,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我试探着他的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失去这位难得的“朋友”。
“水......”他在昏迷中轻呼。
水?“这里哪有水?”情急之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割在手腕上割了一道伤口,滴了血在他口中。
他终于安静地睡着了,呼吸也渐渐平稳。我松了一口气,靠在一边,希望他早点醒来。
不知何时,我也跌入了梦里,再此醒来,景都翎已经醒了,我急忙去探他的额头,还好,已经不烧了,真是万幸啊,我心里想着,却听他道,“谢谢你救了我。”
“你醒来就好,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呆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你有办法?”
我摇了摇头,“我人微言轻,更无家人朋友,我还丢了一件重要的法器,想拿它来贿赂人也行不通了。”
“对了,你身上有龙鳞衫的气息,你在鬼城里都遇到了什么人?”景都翎旧事重提,反问起了龙鳞衫的事情。
我回想着与我有接触的人,“乘风风,一个长相绝冠幽冥的活脱鬼;龙族的一位将军还有彦真,一个仙族的盗贼!”
“乘风风?”
“我和他共乘一顶飞轿去了鬼符秋饷,他还要给我可以恢复记忆的琼浆玉露,我就是在等他的时候被遇上了彦真,不小心被当成了盗贼,被抓的......”
景都翎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眼睛里冒出了精芒,“你要出去!”
“怎么出?”
就在此时,一阵开门开锁的声音传来,景都翎道,“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那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只要你平安,自然有人会来救我。”
房门开了,一个年轻的文吏走了进来,他脚步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阴戾之气,我见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景都翎,像要飞出刀子一般,看得我手心里冒出了汗,他应该就是那个让都翎受伤的酷吏了。
景都翎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坚定,然后靠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他心中有了打算也慢慢后退,我要忍,我要将计就计,我要镇定。牢门在哗啦啦的声音中被打开了,面如白玉的清净小生走了进来,他声如荷月,色如寒针,缓缓地说道,“景先生,不巧,时间到了。”
我握紧了拳头。
“杜鲸,你使尽浑身解数,不过是为报当年虢姬的仇。我知道等鬼符秋饷过了,我也该有个归处,只是今日,是她的生辰,我若是你,就不会挑在今天。”
“都执守,掌管天都境,本来是八面威风的大将军,受万人敬仰,这里可不是魔都,由不得你连死也要挑日子。你想多活一天,可以,再断了你的左手,喂饱了十面鬼娃,我就让你再多看这人世几眼!”
见都翎呼吸急促,便又道,“哎,魔君不在,幻海无主,群臣失去庇佑,混乱自生,你这一次,难逃一死!”
“来人!”说着,杜鲸身旁的酷吏伸手要抓景氏。
“慢着!”我站了起来,喝住了对方!
“小丫头,十面鬼娃饿不得,需以魔灵为生饮,左护法多次叮咛,千万不能让它饿着,不然,鬼族有力抓它无力养它,会让他族笑话。”杜鲸言语挑衅。
“我代他应战!”
说着,杜鲸的目光突然集中到我的身上,他往后仰仰头,看到了牢门口的木牌,啧啧说道,“不知道小姐,你可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你也天真的以为魔是不死的种族吗?”杜鲸又往前伸了伸脖子,“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得声音虽小,我却听得真切,我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道,“少废话。”
“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他背过身去,对着景都翎说道,“你又蛊惑了一个人,真是好口舌!没想到,同是魔灵,你竟然一点同族之谊都不讲。不过既然有人甘愿代你而死,我也不好坏了规矩,等你下了地狱,自然有人让你好好忏悔过去!带这位姑娘去校场。”
“遵命!”
说着,两名鬼将进了笼子,他们抓了我的胳膊,我才惊恐未定地看了一眼景都翎,他伸手在紫色头发中一绾,乾坤簪?是暗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