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保佑……”仰躺在地上的陈瑛一边倒吸冷气一边用手肘支起身体,前一刻的跌爬滚打不但让她摔散了发髻、蹭破了掌心,那缚住头发的青丝麻头巾也不知所踪。
“林子里黑黢黢的,要找这么件东西怕是不易。”陈瑛哀叹道。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怀里摸去,等摸到怀揣的信件好端端地还在时,她才揉了揉仍在犯晕的脑袋,把头发草草收拾了一番。又静了片刻,陈瑛终于留意到不远处隐隐地传来水流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循声找到河流,刚洗了手上和脸上的伤口,正要掬起一捧水饮下,突然听见树丛一侧传来了异声。
陈瑛一惊之下,连忙回头去瞧身后的情形,心中暗叹千万别是鞑子循迹而来。也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她那单薄的身形甫一动弹,几个身着胡服、正挥刀劈砍树枝杂藤的鞑子便瞧见了她。陈瑛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爬起身撒腿便跑。慌不择路下,她对自己一直踏着林中的小径毫无所觉,等到面前的视野一宽,她这才发现林子里居然藏着一栋破庙,此时,紧随其后的脚步声已渐渐逼近。陈瑛下意识地伸手叩那庙门,谁知这门上的木头早已朽烂不堪,一敲之下竟然哗啦啦地倒了下来。更令她心寒不已的是,整座破庙里除了一张歪斜的供座以外别无他物。
就在她转身欲出破庙,再寻他处逃命的时候,一条东西悄然从房梁上垂将下来在她腰上一卷一绕,陈瑛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刹那间被卷上了房梁。她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看见侧坐在屋梁上的一个人影转过脸来,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冲她眨了眨眼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瑛一时茫然无措起来。她定了定神,朝身下微微一望,顿时觉得双腿一软。原来她此刻呆着的地方居然离地接近三丈!
“坐在这么高的地方,还有办法拽她上来,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人,还是不是人呢?”
惊疑不定中,陈瑛不禁细细打量起这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拽至梁上的怪人来。屋顶上恰巧有一处破洞,那男子转头看向她的时候,一丛月光便顺着这个破洞照在了他的脸上,陈瑛这才看出那人竟然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子。见陈瑛惊讶地望着自己,那青年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又低头朝梁下望去。
平心而论,此人生得委实秀气好看,一双含笑的凤目竟给陈瑛一种如见桃花的感觉。可再看这人的侧影,陈瑛的脑海里却渐渐浮现出了一种动物——狐狸,没错,这人的面相正是祸国乱世的狐相。
便在此时,又有四人闯入了破庙,正是之前一直在追赶陈瑛的几个鞑子。那些人进得庙堂,四处张望一番后发觉四下里空无人影,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
“啐!刚才是哪个杀才瞧见羊牯跑进这儿的?”为首的家伙扭头朝身后望去。
这些人虽然身着胡服,竟然说着汉话!
“刚才,不是老大你说……”
“刚才个鬼!”那老大气急败坏地甩了身后之人一巴掌,他瞧也不瞧那捧着半边面孔正连连抽气的同伙,转身跨坐在破庙的供桌上。
陈瑛的视线随着这些人的身影来回游移,只听身旁的狐相男子轻“咦”了一声说道:“那里何时多了个包裹?”
她顺着那男子所指的方向瞧去,发现老大坐着的供桌后侧隐约露出包裹的一角,她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原本揣在怀里的要紧东西不知何时丢了,想必就是掉在地上的那团东西了!
只听梁下的四人中又有人提议道:“要不咱们再四下里找找,谅那羊牯也跑不远。”
“滚你个球!”那为首之人听后怒极反笑,抬脚就赏了这多话之人一击敲腿,随后又怏怏地抱怨道“黑灯瞎火的天。你们说,那些砧板上的肉,乖乖地引颈受戮便好,何必四处乱窜,害得老子的两条腿儿都跑细了!”
“可不是么?这些个直娘贼……要不,要不咱们就装作什么人也没有瞧见?”
陈瑛听了这人的话,正心里巴望着这伙人赶快离开破庙,却见坐在供桌上的那厮忽地抬头朝她躲着的梁上望了过来,她吓的心肝一阵急跳,可那人只是随意扫了眼屋顶便又垂下脑袋,若有所思。
“啧,老子总觉得啥地方不对劲儿?”
那人一边喃喃低语,一边站起身转了一圈。
“你们仔细瞧这地面,这破庙里除了你我四人的脚印之外,似乎还有几个新踩的咧!”
其余几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狐疑地点了点头,随后一径望向了供桌。见这四人突然作如此反应,陈瑛心中顿时暗叫一声不好,可叹她此刻身处梁上,只能祈祷自己落在供桌旁的东西千万别被这些假鞑子撞破。便在此时,一直坐在她身旁的男子忽然动了动,像是伸手掐了个什么诀,整间庙宇霎时如活过来似的摇晃起来!
陈瑛只觉得身下一虚,便要从梁上栽落下去。好在身旁之人适时地拽了她一把。只是这一番折腾下来,屋梁上的积尘免不了落至下头那些人的脑袋上。只听底下的人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叫嚷着“地龙翻身啦!”竟不疑有他地逃了个干干净净。
又过了半刻,直到再也听不见那些人的声音后,陈瑛方才重重地吐了口气,她略带感激地瞧向身旁之人,正想拱手致谢。怎料这人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肆无忌惮地大笑道:“便是此等胆识,还想当那刀俎?”
说着他又面带揶揄地瞧了陈瑛一眼道:“却不知道这位兄台又怎么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