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亭禁不住和梁文嘀咕:“我觉得之茹要掉进去,这丫头心肠软,经不住事。”
梁文没所谓:“掉进去又何妨,事已如此,也就静观其变顺其本意好了。”
唯亭反讥:“顺狗屁的意,这是场戏,只不过是个赌局,怎么能当真呢!”
梁文道:“人生本如戏,旁人看不明白的,当事人体会出戏中奥义也是蛮有嚼头的。”
唯亭不服:“那小子为钱财急功近利,一肚子不正道,之茹犯傻,到时候满嚼头都是苦涩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梁文淡笑:“我说你挺聪明一个人怎么犯糊涂了,不能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明白吗!”
“什么?”唯亭还真没明白。
“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豁出命的入戏,那还能为什么?还不明白吗!这可不仅仅是走场子过戏那么简单了。”
“你是说……。”唯亭恍悟般,又愚钝:“可这小子言行举止怎么就那么操蛋的德性呢,就没个正行正经的甩痞样儿。”
梁文笑:“有种高傲叫自嘲,有种不屑叫自尊,有时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是关乎风骨节操的大是大非!就为了隐藏本性不想让人看扁不甘成为输家,人啊有时就是自虐自受。”
唯亭思忖着点头,止不住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德性,就跟你似的,端个架子装明智,背地里掖着苦逼还不肯扯下身段说个软话。”
“诶……怎么扯到我身上了?这不是变相贬损吗!”梁文屑语:“告你,这种秉性也不是人人都配得上的,不粘带点儿真诚还就装不出来。”
“去你的,现眼的露腚还要往自个脸上贴金。”唯亭骂,又说:“诶,打开始我就看出你偏袒那小子,怎么的,给你什么好处了?”
梁文沉默,半响一句:“我希望之茹能轮上一个着调的,那小子未必平庸,有点儿货。”
唯亭不解,她就瞅那小子不着调了,况且轮也轮不到他呀,咱之茹又不是没被真爱过!不能饶给他占这个大便宜,就因为他豁命救一回?
唯亭懵神了,不粘事的梁文干嘛有意顺着这事?
关锦赫自从接回女儿就没闲着,只因为品出她和德晟的某些意味,暗地里派人把德晟的背景查了个底透,细枝末节处甚至连这小子出生落地蹲几回茅坑都得搅明白了,几天后报回信息。
德晟祖籍内蒙,家境平常,父母只是区镇的畜牧养殖户,根底儿平常得连一般职业家庭就算不上。
德晟毕业于河北某所三流高校,成绩平平绝对算不上才高八斗,大不过也就是个徘徊于学霸与学渣之间的异类学diao,只差一步,品学天赋或执着埋身学海,或无尽放浪随性,可这小子偏偏一步跨入后者。
虽说如此,在校期间确是个人物,当年学届尽人皆知,校届外联部负责人,期间给学校相关活动项目拉了不少赞助,体委部会员,足球队长头衔顶了四年,又像是不识时务,临毕业曾因校内食堂对外承包带领学生抗议****,落下一个严重警告处分。
活分的在校史,小姑娘肯定没少招惹,具体恋上几个没搞清楚,倒是有多个学姐学妹的为他痴迷缠恋,青涩年华逝过,步入现实,一切烟消云散,毕业后这小子来到京城寻求契机,漂了数年,任职过三家公司,没一个鹏程得志,干得最长的就是三年多的仓储物流职业,在京期间经历女友数个,无一个终成正果,直到今日甩手辞职自立了个什么失恋者联盟的门户。
关锦赫磋磨着这人背景,眉头直拧巴,随即招来梁文。
“之茹就是从潭色湖落水那次认识的那小子?”
梁文一听,关锦赫又提及德晟指定因这次登山事故另有思忖,谨慎回答:“是的。”
“之茹这次外出都没告我,只让德晟那小子跟着……。”关锦赫停住不说穿,下面的话大家都明白,问梁文:“你早知道他们的关系。”犀利眼看着梁文。
梁文低垂眉目,解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当他们是普通朋友,这段时间只顾得忙老爷子的事一直没有给之茹开车,她的一行举动也就没时间照应了。”梁文轻描淡写,说的是事实,也是为自己脱了责任。
“她去登山的事你不知道?”
“之茹一点儿都没透了风,等她走了我才从公司听人说。”梁文装聋作哑,其实关之茹的一举一动他早从唯亭口中知晓,就不想从自己口中捅漏了。
“她把你塞哪儿了?”
“之茹让我先到市场部,说是有个正常的上下班点儿可以照顾我父亲,再怎么说她是公司经理,我不得不听她指派。”
“听她指派就忘了我的叮嘱了。”
梁文忙言:“关董,你误会了。”
梁文的父亲是个很好的借口,关锦赫也不好说什么,淡漠一句:“我可以误会你,但绝不会误会我女儿,多好的借口,把你打发走了,就为了让那小子给她开车。”
在梁文心里着实愿意有个合理的借口脱开司机的隐性责任,少参事也就多轻松,没有审时度势的压力,巧言说:“关董,对不住,只因赶上家里有事,迫不得已拖怠了之茹,我没尽到责任,之茹这次差点儿出了事我知道你着急,幸好有人为他挡着,也算是没白带这个人。”
关锦赫锁眉叹气:“之茹越来越任性,自小的倔性就没变,到这会儿更是学会独断专行,可要真遇到事还经不起,不还是指着我派机把他们从成都接回来吗。”
“当然,你是一家之主,毕竟是父亲,她不信你信谁,关键时刻还是想着你。”
关锦赫淡笑:“关键时刻想到用我了,却从来不听我的。”又自言说:“她和那个德晟到了什么程度?”
梁文谨言说:“什么程度还不至于吧,在旁人眼里德晟只不过就是她的司机,没有什么过分的交集,何况之茹自己也从没承认过和这人有什么关系。”
“还用承认什么,我女儿我还不了解吗!”
梁文旁测一句:“能为之茹豁出命的担待,也算是仗义职守有情有义吧。”
“有情有义?”关锦赫威谨冷笑:“为目的都可以弃名装死,那也是有情有义!”
梁文一怔,垂眉不语。
“之茹一根筋儿的单纯,几年来还那样,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不知人看中的都是她的身家钱财。”
自语:“潭色湖落水,登山遇险,可真巧呀,怎么什么都让这小子赶上了,不择手段巧立名目通常都是此等人的伎俩。”
梁文手搓下巴,只有立耳听音的份儿,他最了解关锦赫的城府深计,洞察微细,不然也不会有今天显赫的名彰福禄,不好糊弄,像是什么都瞒不过去,可之茹的性子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他。
关锦赫又问:“那小子好利落了吗?”
梁文赶紧应答:“哦,听说还没好全了,虽说没断骨断筋的,可是伤得也不清,大腿动脉断了,流了不少血,给接上了,还算顺利。”
关锦赫沉默片刻说:“等好利落了我见见这人。”
梁文点头,谨慎一言:“之茹本着性子做自己的事,也许才觉得快乐,经历一次难免挫伤,还不如……。”
关锦赫打断:“正因为有那么一次,我不能再让她经历第二次,她虽有荣福身家,却涉世不深,最容易轻信于人,我什么都顺着她,就这点不能袒顺她。”
梁文无言从命。
关锦赫转话问:“你父亲怎么样了。”
“哦,静养着呢,行动说话还那样,脾气越来越大,这倒是没什么,就是心脏时常有毛病。”
关锦赫吩咐一句:“好好伺候着,回头我去看看他。”
德晟到底也没回医院,就窝在失恋者联盟养了一个多月,恢复了体力,身上落下几个大疤,外貌别无大恙。
窗外的那棵老槐树枝桠泛着青黄,晨风拂过,鸟声啼鸣,一派春意正浓,推门而出,风和日暖,空气里一股潮润的清新,路边的迎春花娇黄的正艳,德晟穿过巷子口,抬头看天,深呼吸一口气。
清晨,她推开门,一眼望见那人正站在门外,散怠的一手插着裤兜,一手燃着烟,眯眼翘嘴的看着她,冲她一乐。
她不语,同样回应一笑,目光相交对视,默含不宣,像早已的约定,无庸赘述就心领意明。
他又一次做为司机接送她穿行街景闹市,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她不多言,不调侃、不讥讽、不耍娇、更不撒疯,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像一夜间的成熟,又像墨守成规那个期限,不想错过一丝时段,按程序责无旁贷的走完。
他逗趣:“诶,怎么这么正经?笑一个,好好给我笑一个,好久没看你傻乐了。”
她瞥向窗外,噗抿一笑,阳光正柔,她不知觉一句:“天暖了,草都发芽了。”
“可不,万物闹春的季节到了。”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伸出一手揉揉她的脑袋。
她低语:“你呀,什么时候都离不了低级趣味。”
他笑:“是吗,领悟这么深!我有说过什么吗!”
都淡漠一笑,似乎都在逃避春阳背后的隐喻,春光艳绚,是为了迎接夏季的辉阳,代表夏天真的迫在眉睫了。
她的生日就在春季,关锦赫要为女儿27岁生日开个盛大的聚会,聚会地点是他私人的塞纳别墅。
关之茹本不愿让关锦赫张罗,不用想他请的那派人物就没什么意思,不如自己和朋友小聚来的热闹放纵,可耐着做父亲的一片热心,再加上这次登山事故的讨劳,回来后关锦赫没半句埋怨的话,不闻不问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关之茹不免有些愧虚,明理之举只得顺应。
在聚会的名单里,德晟并不在列,在旁人眼里没什么奇怪的,德晟只不过就是关之茹的司机而已,再没有过多的牵扯,而在关之茹心里像是缺了什么似的。
在车里她对他说:“明天晚上塞纳别墅有个聚会,过来玩儿吧。”
他静着片刻,推脱:“不了,明晚我刚好有点儿事。”
她默语,看着晨日的朝阳,半晌问:“你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他淡淡一笑:“我的生日早就过了。”
她不再多言,她不知他的生日是怎么过的,却知道自己的生日有些缺憾,心空落落的。
到了公司她发现一个计划资料落在住处,让德晟帮她回去拿,德晟打转方向又跑一回。
到了关之茹住处,那本资料就放在她的床边台柜上,他拿起资料,又看见她和韩坤的那张合影,他看了足有几分钟,才发现这人下巴有一块几乎看不出来的小疤痕。
旁边还放着那个破成几瓣的陶碗,他拿起陶片又看,那天晚上让她一嗓子喝住,他着实没看清这东西的样貌,现在仔细的端详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他不懂古陶,看不出这小玩意儿能有上百年的历史,可惜它碎了。
他找了一个方巾把碎陶片包起来揣进兜里。
回到失恋者联盟的砖塔巷,他来到锔碗李的通锣铺,掏出碎陶片。
“师傅,帮忙把这碗给锔好了,麻烦快点儿,我明天就要。”
锔碗李带答不理的:“小伙子,凡事都讲究个规则程序,再急也得排着队,我这都押着好些活儿,凭什么你就得优先拔尖的。”
德晟说好话:“师傅,我真有急用,不带骗你的,劳你受个累,加个班给我赶出来,行不?我这先谢谢你了。”
锔碗李不耐烦摆手:“这是个细致活儿,根根卯卯都得做到位,不能擦了毛边,更不能毁了原型花样,容不得一点儿马虎,怎么能随随便便的赶活儿呢,这不是我做事的规矩。”
“那你老就仔细得敲磨,真的,您费心给我做好了,我明天真等着大用呢。”
锔碗李不理会,垂着眼皮连看都不看。
“您老长寿,您老寿高万福。”
“您一定是泰山不老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
“求您老了,就帮个忙吧。”
“我加钱,我加钱还不行吗!”
锔碗李被忽悠的骨节酥软心肺软烂。
“行了、行了,拿来我看看。”
锔碗李接过那堆陶片,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手捧着看,左右里外看了半晌直皱眉。
“小伙子,这个陶碗又不值什么钱,你干嘛费劲扒活的锔它呢,不值当的。”
德晟眨眼儿:“谁说不值钱!这是从一个偏远的叫热索的小村落里淘来的,有上几百年的历史呢,有了收藏价值了,可惜碎了,缝补好才算是个完整物件。”
锔碗李皱着老眉头又端详一遍,说:“上百年的历史?这不瞎说吗!”
“我怎么会瞎说呢,这真是个古陶。”德晟斜眼儿瞥视锔碗李,不屑,合着这老头啥也不懂。
“小伙子,你是从哪淘的?你呀上当了,这根本不是古陶,这就是个家常碗,从纹路瓷粉和花色看连十年的工夫都过不去,古雅的外形懵了你的眼,这也就是农户家自己烧窑做的陶碗,半毛钱都不值。”
“怎么会!”德晟懵晕。
锔碗李笑:“你最好信我,我祖辈几代都干这手艺活儿,接触的都是古陶名器,着手一摸、着眼一瞄就知道是什么货色,这东西不值钱,碎了扔了就得了,不值当的再费工夫锔。”
德晟懵惑不解,直挠头。
“到我这来的都是捧着有年头的名器,有收藏价值的物件才值当的锔缝上,不然白费那个钱,我劝你呀还是拿回去吧。”
德晟还没回过味儿,怎么也不信,又问:“真没有上百年的历史?”
锔碗李笑:“怎么可能呢,那不是笑话吗!”
“真就不值什么钱?”
“我不是说了吗半毛不值。”
德晟想想说:“甭管值不值钱,你就给我锔好了吧。”
锔碗李无奈摇头:“我干了大半辈子还第一次遇上你这样拿家常碗当宝贝的。”
德晟回道:“有些东西不在值多少钱,在于留在心里的份量。”
锔碗李像是意会:“小伙子,这物件一定是个攒情之物。”
德晟淡淡一笑。
“多少钱呀?”
“念着这也不是什么珍奇之物,你给一千得了。”
“什么?”德晟惊讶:“这东西不值什么钱还这么贵?”
锔碗李哼笑:“一看你就是没粘过这行的,越值钱的物件手工费就越贵,一般都是好几千上万的价,再说了我的手艺费可不值一千,清算起来,本来你这碗并不值钱,我这么一锔,得嘞!它倒值了钱了,明白不,小伙子你还得念我好,我从不懵人。”
“那什么……老爷子你再给便宜点儿,咱邻里相亲的都在一条巷子里,我就在你西头,就那个失恋者联盟,知道吧!那就是我的,您说咱这么近你还不给便宜点儿说不过去!”
“什么!臭小子,你就是那家掌柜的,我可见识你了。”锔碗李立马急了,绉着褶子脸瞪眼,气得脸泛青。
“好小子……原来是你呀,你天天放着敲铁锣似的动静震了我好几回错了碗缝,好啊……今儿自个找上门来了,咱得好好算道算道……一千不行,你得拿两千。”
“诶哟……老爷子,使不得,千万别……这叫怎么话说的,那什么……对不住、对不住,以后我觉不弄出动静,连个喘气儿的声都不能有成了不!……。”
好说歹说打折到一千五百,德晟这个颓气拧眉,嘴贱呀,干嘛提那个失恋者联盟呀!
于是他花了一千五锔了那个破碎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