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在燕昭王时代曾经君临天下,差一点就灭了当时最强大的国家--齐国。但是随着燕昭王去世以及储君对乐毅的仇视,导致乐毅出逃,前线大军随之被田单全歼而霸业中断。也就是在这一战之后燕国随之没落。毕竟前线的十万精锐大军的灭亡,一则耗光了燕国的青壮,二则耗光了燕昭王时期积累的巨额财富。如今燕国只能自保。若非前段时间秦开从北地逃回,带来了北地蛮族的详细情报,并率军成功击败北地的东胡,使之远遁数千里,再也不能为祸燕国边境。恐怕燕国迟早要步了西周的后尘。
此刻的燕国国君名喜。手段老道,敢想敢做敢当。如果是在燕昭王之前或者燕昭王时期绝对能成为一代明君。此时的大势是秦国一家独大,但同时齐楚赵虽然总体实力也许不如秦国,但是齐国最富庶,楚国军队数量与国土面积最大,而赵国军队的战斗力依然最强大,此时的秦国依旧不敢称稳胜,燕王喜质子与赵,一方面是希望与赵国结盟,共抗强秦,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学得赵国骑兵的秘密。退而其次太子丹能够结交到能令燕国强大的人才,比如从前的商鞅乐毅之类也是很好的。但是很显然太子丹将所有任务都搞砸了,灰溜溜地回了国。
梅鹤来到王宫。很快就得到了燕王喜的召见。
地点很古怪。王宫的图书馆。
王宫的图书馆虽然没有周国的图书那么齐全,但是绝对是这个时代周以前文化最完整最齐全的图书馆。只是现在还不能成为图书馆,而是藏书楼。两层小木楼。楼基有石头加固的痕迹。外面一看就是古色古香,现代人也就只能认为了,但是有了一丝这个时代的记忆的梅鹤却深深明白这座小楼的价值。外面从围墙到大门,完全是商朝文化的痕迹。后世的藏书楼特别是清代,都有天一生水的文化痕迹在其中,可是这个时代却没有,相反门窗不仅仅没有这样的花纹,更加没有所谓的儒家文化的痕迹,很粗糙也很粗犷,这个时候的人特别是燕国他们讲究的是实用性而不是空洞的含义。门窗旁边最常见的是鼎。大约三百斤左右的小鼎。梅鹤清楚的记得从前这样的鼎的数量更多。还有井。春秋时期史书上几乎没有藏书楼被焚烧的记录,原因之一,是因为藏书楼只有国家才有能力建造,因而数量稀少。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这些鼎的存在,鼎中有水。藏书楼附近时时刻刻有人守卫,一旦火起。就会有人按顺序从几口水井中提水灌入鼎中,再有人从鼎中取水灭火。鼎不仅仅是地位的象征,以及烹调的器具,也是贵族日常生活中必然用到的常规之物。鼎的数量多寡代表了一个贵族实力的大小。而鼎的大小则代表了贵族爵位的高低。因此鼎不仅仅是鼎。
梅鹤上了二楼,在小窗户旁发现了燕王喜。
从前梅鹤没有发觉,但今日一见,燕王喜果然老了很多。两鬓斑白,头发稀疏,夹杂着缕缕白丝。额头脸颊皱纹密布。
梅鹤上前单膝跪下,口称:“下大夫梅氏城之子鹤奉命前来,见过大王。”
燕王喜摆了摆手,回过头:“伤势好些了吗?今日出城可否?”
梅鹤一愣。今日出城?
燕王喜知道梅鹤是个书呆子,因此耐心地给他讲解了一番。
原来梅氏在城外有庄园。他的祖父祖母母亲的坟地也在那里。今日出城也就意味着今日就要安葬父亲,等头七一过,梅鹤就得捧着灵位回归故里,将牌位奉入族中。梅氏的祖宅在前宋国彭城,现在属于楚国。燕王喜的意思是梅鹤须得快快前往楚国。
而现在已经是中午大约十一点左右了,等到了庄园安葬下去,也至少要到晚上七八点钟,这还是没有耽搁的情况下。
这是什么情况?这让梅鹤不得不想起公孙氏的帛书。我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区区一百个刀币又怎么会逼得下大夫这样的高大上,全燕国不超过两只手的大贵族亲自出马去行商?
“遵命!大王!”梅鹤点头应允。是福不是祸,是祸早点躲。
“刚刚得到消息,韩国为秦国所灭。”燕王喜看出了梅鹤的疑惑。
可是这更让梅鹤迷惑不解。
公元前230年,韩国被秦国内史腾所灭。这是史书上记载的。虽然具体多少年具体六国被灭的顺序如何梅鹤并不记得,但是当下的情况梅鹤确实是明白的。秦国开始了统一天下的征程。但是赵国挡在了燕国前面这点,梅鹤还是知道的,赵国不灭,或者说只要燕国与赵国的关系不至于仇视,赵国必然会牢牢地守在燕国前面。否则燕国一灭,赵国就会被秦国两面包围。
可是领导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有道理的。梅鹤不语,同时脑洞大开。韩国被灭是一个开始,标志着关东六国从前的连横彻底失败,也标志着秦始皇开始了一同六国的征程。六国人人自危。
可是燕王喜这样忧心忡忡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啊?难道赵国跟燕国反目了?
梅鹤抬起头看了看燕王喜。燕王喜的眼睛有些混沌,不再清澈。也没有了从前的睿智。
燕王喜叹息,他还以为此刻的梅鹤依然是从前的梅鹤。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心中暗叹:我怎么和这个书呆子说这些?
梅鹤无奈地躬身退出了小楼。小楼外出现了一个内侍。
小内侍恭敬地递上一卷竹简道:“奉大王命,送来下大夫的册封以及令父的祭文。”
梅鹤双手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旋即走了出去。
小内侍目瞪口呆地看着梅鹤的背影:这真的是梅氏鹤?
梅鹤走了好远路终于回到家中,刚刚坐下,梅忠就端来了水,他一口饮下,顿时觉得心头好受了许多。贵族的腐败生活果然令人舒坦,如果把梅忠换成漂亮的小妞就更好了。
他打开竹简。里面无非是册封他为下大夫,可惜没有具体的职务。这很不科学。一般情况下,至少是要给个实缺的。不过想到他很快就要去楚国了。
然后是祭文。罗里吧嗦一大堆的文言文,关键文字还是篆。虽然有了一定基础。但是看起来还是很吃力。最后当然也是重点:梅氏鹤字子雅者袭爵,赐予百金与十匹绢。
金并非黄金,也不是铜钱,这个年代孔方兄还没有出现。这里的百金就是一百枚完整的刀币。一枚刀币的价值太大,普通的平民不可能长期保有和使用,因此将一枚刀币分成两半或者三分来使用就成为了时尚。当然这时候的春秋人还是很有节操的,他们承认这些半枚或者三分之一枚的价值并愿意接受他们作为一般等价物。
梅鹤收了竹简,招来梅忠,让他雇人去军营,将自己父亲的遗体搬运去庄园。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再不安葬,尸体就要尸变了。
梅忠领命退下。不一会儿就前来禀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梅鹤放下正阅读的竹简,披上麻衣走出了书房。
马车是两匹马拉的两轮马车。谈不上豪华,甚至不能跟明清时期的普通马车相提并论。
薄薄的木板,灰灰的颜色。两匹马也是杂毛色的。
梅忠没有雇人,他的儿子梅信上前赶车,梅鹤坐到车厢里。马车快速的跑了起来。
他万般无奈地座在毯子上,意外地发现毛毯的边角居然绣着公孙二字。看来这马车也是从公孙氏那里借来的。以公孙氏与梅氏的交情不太可能是租。
梅鹤在马车上思量很久,也没有猜到自家死鬼老爹到底做了何等大事,以至于连燕王喜也不得不让梅氏早早地离开燕国。
很显然的,梅鹤离开燕国就是去避祸的。他也有了这样的觉悟。
到了地方,梅鹤亲自脱掉父亲身上的铠甲,为遗体披上一件长袍,再背到马车上。军营里有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卒观礼送行。
梅鹤也不以为意。上了马车后,他就不得不跪坐在马车上,细细打量自家老爹那铁青的脸。
也许因为非正常死亡的缘故,脸上虽然不再圆润,但外观依旧显得英姿勃勃。常服下梅城的身材显得异常魁梧有力。他摸了摸父亲的右手。右手上老茧丛生,这是长期练剑留下的。特别是虎口以及拇指食指那里。
他伸手摸了下梅城的右心口,发现已经完全硬了。换衣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右心口那里的痕迹。那是血迹。梅城的致命伤应该就是右心口,看范围不大,有可能是箭矢造成的。虽然敌人或者友军给梅城处理了伤口。但唯一的致命伤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梅鹤忽然想哭。
这就是他现在的父亲。身为王孙后裔,赘婿之后,因为赘婿之后的身份一直备受嘲笑。一生都在为了家族的崛起而努力,早年学文,后期练武。虽然一事无成,但最终却得偿所愿,没有死在床榻之上。
马革裹尸吗?梅鹤自认自己做不到这点。那么自己以后该怎么做呢?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至少比他清醒的时候要明显。那时候可以彷徨可以犹豫。而现在呢?日后呢?
梅氏这一支只剩下梅鹤这一根独苗了。是为了家族壮大,广开后宫,还是为了能活的更好而努力山寨?亦或是为了家族崛起而奋斗?又或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时梅鹤听见车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小,而车轮滚滚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他知道,这是马车走出了城门的征兆。
今天我有些茫然地离开这里,翌日一定要衣锦还乡!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了躺下的这个人!梅鹤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