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直下到深夜方停。亭檐上的雨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亭中两个人依偎着,颤抖着。赵竹心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于是拼命地睁开眼睛,可眼前还是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但她已清晰地听见有人在叫“竹心妹妹”。
“平哥哥,平哥哥。”赵竹心语带欢喜回应赵一平。
不一会儿赵一平赶到她身边,见到亭中的景象,他的脚步似乎停了停,但只有那么一瞬,他立刻跑过去,撅起嘴道:“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和姬公子在这里玩呢,你们在玩什么?”
赵竹心有些哭笑不得:“快些扶姬公子回去。”
赵一平答应着,伸手去扶姬尔安,突然叫道:“好热,姬公子的身上好热啊。”
赵竹心早已想到,他受了伤,又是淋雨又是吹风,此刻不染风寒才奇怪呢。于是说道:“不要紧,赶快带他回去,请个郎中来看看就没事了。”
赵一平道:“他是生病了吗?那你有没有生病啊?”说着去碰赵竹心的额头,随即笑道:“不烫。”
赵竹心勉力笑笑,催着赵一平赶快回去。竟没想到赵一平可以将回去的路记得清清楚楚,原来赵竹心只是走错了一个路口,便找不到路了。
回到他们住的客栈,唐叔和庞离都出去找他们,还没有回来。赵竹心交代赵一平:“你在这照看姬公子,我去请郎中。”
赵一平道:“竹心妹妹你歇一会儿,我去找郎中。”
赵竹心道:“现在这么晚了,又刚刚下完雨,只怕没有郎中愿意出诊的,你去了只怕说不清楚。”
可赵一平始终就是不依,怎么也不肯让赵竹心自己出去,正撕扯间,唐叔已赶了回来。赵竹心笑道:“刚好,就麻烦唐三哥去请郎中吧。”
唐叔看见躺在床上的姬尔安,回头看着赵竹心。赵竹心解释道:“我在酒馆发现他时,他已醉得不省人事。怎知才出了酒馆就下了雨,天又黑,我走错了路。他淋了雨,现在正发高烧。”
“麻烦姑娘照看公子。”唐叔真的是连一句废话也不会说的人。
赵竹心在姬尔安的包袱里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可衣服拿在手里,却有些不知所措。赵一平见她愣愣地站在那里,问道:“竹心妹妹,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赵竹心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道:“平哥哥,你帮姬公子把这件衣服换上,好吗?我来教你。”
赵一平拿过衣服,展开看看,说道:“我会穿啊,这跟我的衣服也差不多,我会穿的。”赵竹心失笑,心道:“是啊,难道换衣服他也不会吗?我在想什么啊?”
唐叔以最快的速度带了郎中回来。那郎中显然不满被人扰了清梦,面色难看极了,替姬尔安把过脉,冷冷说道:“本来他的伤势也无大碍,不过现在却恶化了,又感染了风寒,如此不小心,是不要命了么?”
赵竹心道:“是不小心淋了雨,麻烦您帮忙看看,是不是很严重啊?诊金我们可以先付给您。”转头去叫唐叔:“唐三哥。”
唐叔当即明白,拿出一锭银子给了那郎中,他脸色才稍有缓和,说道:“病确实不轻,但只要按时服药,再悉心照料,不日便可痊愈的。”
赵竹心赶紧准备好了纸笔,说道:“那您快开方子吧。”
那郎中开了方子,又嘱咐了赵竹心他们几句话,正欲离开。赵一平却拉住了他,道:“你帮她也看看,她也淋了雨。”他指着赵竹心。
赵竹心本说没事,可赵一平缠着大夫为她把脉,她也只好让大夫看看。
郎中把过脉,说道:“姑娘体质极好,虽淋了雨,可脉象平和,似乎比平常人的体质好得多。”赵一平听了才肯作罢。
送走了郎中后,赵竹心才发现屋里少了一个人,便问赵一平:“庞离呢?”赵一平搔搔头,说道:“我们说好分头去找你和姬公子的。”
赵竹心问道:“他还没有回来?”
赵一平摇摇头。
赵竹心不免担心,想他一个人又不会武功,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不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问唐叔时,他也说不曾见庞离回来。赵竹心更急了:“我们还是赶快出去找找,莫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唐叔劝道:“姑娘莫急。我去,姑娘帮我照顾公子。”
“可……”赵竹心担心庞离,可也知道姬尔安需要人照顾。
唐叔道:“放心,庞公子与人无怨,没有危险。”
赵竹心只好点了点头,心想:他说的不错,庞离不是姬尔安,没有人想杀他,也许是我太多虑了,希望他平安无事才好。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后的清晨带着一种透彻的凉气。柳叶还没有变黄,上面还挂着昨夜的雨水。赵竹心缩着身子站在门口,天已经亮了,可庞离还是没有消息。
赵一平睡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出来找赵竹心,问道:“竹心妹妹怎么起这么早啊?”
赵竹心笑道:“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啊?再去睡会吧。”
赵一平撅着嘴站在原地不动,赵竹心问道:“怎么了?”
“我在这里等着,庞公子回来了我就告诉你,你去睡觉吧。”赵一平道。
赵竹心见他满脸担忧的神色,不忍拂他的意思,轻轻笑道:“好。”正待转身回房时,庞离推开客栈的角门,进了院子。
赵竹心忙迎上去,问道:“你回来啦?没事吧?”
庞离看到他们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才勉强笑道:“你回来啦?”
赵竹心觉得他神色有些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太累了,我先回房了。”他便再也没向任何人看一眼,径直走回房间。赵竹心见他衣服整洁干净,只下摆有些污泥,别说出事,好像甚至连雨都没有淋到,可又为何如此反常呢?
为何一夜之间,好像所有人都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姬尔安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在这期间,几乎都是赵竹心在照顾他。唐叔竟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他提出让赵竹心一直照料姬尔安,直到他痊愈。自然唐叔的语气和善极了,赵竹心素来吃软不吃硬,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赵一平有时来缠着她出去玩或者让她去休息,她也不肯。惹得赵一平几次发脾气,但只要她一板起脸来,赵一平便也不敢再多说,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也不知怎地,姬尔安这一病竟三天未清醒,总是迷迷糊糊的。这日赵竹心刚刚喂他喝过药,自己也因太过疲惫而伏桌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赵竹心听见有打斗的声音,当她睁开眼睛时,正好见一人破门而入,直冲向床边。赵竹心不及反应,身形一闪已拦在那人身前,却被那人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吓得一怔。来人立刻击出一掌,赵竹心闪避不及,一掌打在她肩头,将她击倒在地。
赵竹心眼见对方拔出一把形似锥的尖刀,朝昏睡在床上的姬尔安步步逼近,奈何自己却连起都起不来了。
“不要!”赵竹心情急之下大声叫喊。
“住手!”庞离闯进屋来,却也来不及阻止,只见对方尖刀抬起,姬尔安立刻便要命丧刀下,岂知那人正欲刺下,手臂却忽然顿在空中,跟着“当”的一声,尖刀落地,那人也应声而倒。
赵竹心惊疑未定,不知在这刹那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在这时,赵一平已击退敌人,冲进屋里,扶起赵竹心,担心地问道:“竹心妹妹你有没有受伤?”
赵竹心抚着肩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扶我过去看看。”
赵一平扶着她走到那杀手身前,赵竹心揭下对方面具,谁知面具下那张脸也不比面具好得了多少,左边脸颊是久已烧伤的痕迹,两只眼睛向外突出,见到这张脸,赵竹心不免又下了一跳,赶紧将面具又丢回这人脸上。赵一平也被吓得哇哇乱叫,大喊道:“鬼啊,竹心妹妹,这是鬼。”
赵竹心定了定心神,安慰道:“没事别怕,别怕。”心道:“没错,他现在的确已变成了鬼,可到底是谁杀了他?为何我没有找到致命的伤痕?”
“对了,唐三哥呢?”赵竹心问赵一平。
赵一平双手捂着眼睛,说道:“他在外面,我去找他。”他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想待在这个屋子里。
庞离问道:“你可受了伤?”赵竹心轻轻摇头。庞离道:“那我出去看看,你在这坐一下。”
他这一出去,赵竹心也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敢再去瞧那尸体一眼。挨到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床上的姬尔安依然病容不减,微微叹了口气,为他盖了盖被子,喃喃说道:“到底什么事令你如此伤心,竟不愿醒来面对?”
“公子怎么样了?”唐叔冲进来,打断了赵竹心的思绪。赵一平却站在门口不肯进来。
赵竹心道:“他没事。”
唐叔又问:“姑娘受伤了吗?”
赵竹心这才想起,刚刚自己明明中了一掌,现在居然就没事了。
唐叔替她把了把脉,说道:“想是姑娘体内真气的作用,这人掌力虽不弱,却没能伤了姑娘。反而被姑娘内力所震,是以才丧了命。”
赵竹心微笑道:“那他可真是倒了大霉。”
唐叔说:“我先将尸体处理一下。”
“等一下。”赵竹心道:“唐三哥刚刚为何没有第一时间进来保护你家公子?”
唐叔道:“我刚刚在处理外面的尸体,这里毕竟是客栈,被人瞧见少不了要惹麻烦。”
赵竹心点点头,鼓起勇气看着地上躺着的死人,问道:“这人三哥可认得?”唐叔揭开面具,看过后摇了摇头。赵竹心的胆子却忽然大了起来,居然去搜那尸体的身。
“姑娘在找什么?”
赵竹心良久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路上几次遭到袭击,皆是冲着你们家公子而来,你们当真不知道对方是谁吗?”
这次轮到唐叔不讲话了。
赵竹心拍了拍手,起身说道:“那么总该找些线索,总不能在此任人宰割吧?”
唐叔问:“姑娘可找到什么线索。”
赵竹心摇了摇头。又道:“先把尸体处理了吧。”
于是唐叔将尸体扛了出去。他走后,赵竹心叫赵一平进来,说道:“我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因为刚刚中了那一掌的缘故。你帮我照看着姬公子,我回去歇歇,好不好?”
赵一平担心道:“你要不要紧啊?”
赵竹心微笑道:“没有大碍,歇歇就没事了。你记住一定不可以离开,万一再有人来,想伤害姬公子,你一定要保护好他。”赵一平都一一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