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天,朱元璋刚刚驾临午朝,就有奉命前去追斩汪广洋的钦差回朝交旨。朱元璋听完,问:
“汪广洋刑前有何言语?”
钦差奏道:“臣宣读圣旨之后,其认罪伏法,并无话说,只是为其随行的小妾求情。”
朱元璋一愣。
钦差忙奏:“那小妾后见汪广洋身死,竟也跳江殉情去了。”
朱元璋心想,汪广洋懦弱一生,竟有妾室如此刚烈?正在纳闷,通政使曾秉正出班奏道:
“启禀陛下,这其中还有缘故。”
朱元璋直看着他。
曾秉正道:“那小妾姓陈,便是前不久因脏罪逮进京来剥皮的陈县令之女。想必此女生在落难之家,如今汪广洋又得罪身死,觉得再无生理,才跳江身殉去了。”
朱元璋闻奏大怒:“既是犯官之女,为何到了文臣府中?”
原来,朝廷有旨,凡犯官家眷,一概配给军中勋将,男子为奴,女子充妾。更有甚者, 有时还将其中的女子送入军营,任凭官兵蹂躏,以此作为对犯官的惩罚,故而使洪武朝的官吏闻法色变,不寒而栗。如今听说陈县令之女给汪广洋作了小妾,并且还生死相依,自然怒不可遏。
当时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阒无声息。朱元璋怒视刑部尚书吕宗艺:“快快奏来!”
吕宗艺忙出班奏道:“刑部只遵旨量刑,没官男女不归本部处置。”
朱元璋立将吏部尚书陈昱宣出。陈昱却奏:
“犯官家小配给哪家勋将虽归吏部调拨,然而人犯却不归本部管理。”
朱元璋气得发怔:“你等支应搪塞,既不检举他人,又欲开脱自己,要你们这些佞臣何用!”
当下命殿前武士将六部尚书、侍郎一起捆了。一时朝廷上被捆得七零八落,人人成了惊弓之鸟。翰林检讨吴伯宗看不下去,仗着得宠,出班奏道:
“我朝中书省统辖六部,臣以为这等事情,除丞相胡惟庸之外,别人无此胆量。”
朱元璋方才出了一口怒气,恨道:“六部与中书省共事,却无点滴检举之辞,可见狼狈为奸!将这些昏官推出殿去,押入钦监!”
文武百官眼看满朝尚书、侍郎眨眼间变成囚犯,更是人人震恐。这时,御史中丞涂节匆匆出班,朝上奏道:
“臣有一桩机密大事,欲奏明陛下。”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略略点头。
涂节郑重奏道:“奸相胡惟庸不仅擅权植党,徇私枉法,还心怀异谋,通倭谋反,欲篡夺天下。”
此言一出,别说满朝文武,就连朱元璋也为之一震,问道:
“卿何以得知?”
涂节从容奏道:“年前腊月初四,臣至胡惟庸家中,恰遇威海卫指挥林贤正与胡惟庸会商机密,臣躲避一旁,听胡惟庸命林指挥渡海招引倭军,约好春天来京,里应外合,夺取我大明朝廷。不料近日其子骑马撞死,陛下秉公惩处,胡惟庸见在朝中失势,便欲提前起事。前已串通京城同党,又传檄四方带兵的亲信,准备一起在京作乱,幸亏因慢待使臣陛下将其下狱,方才将一触即发的大乱暂且压下。”
满朝文武听着这骇人听闻的陈奏,一时都僵在那里。
朱元璋惊问:“谁是其京城同党?”
涂节奏道:“臣不知道详情,却见过左都御史陈宁曾与胡惟庸在中书省衙门观看天下军马薄册。”
这一句,分明将陈宁牵了出来。
朱元璋早就怀疑此人与胡惟庸同为一党,见说到此处,正中下怀,立命拿下。那陈宁因涂节奏得离奇,正自吃惊,还没容出班分辨,上面早降下旨来,贬眼之间就被捆了手脚,塞进殿外的囚车。
朱元璋再冲涂节问道:“还有哪个?”
涂节奏:“别人尚无实据,臣不敢妄奏。”
朱元璋对百官赞道:“涂节迷途知返,屡劾权奸,今天又上奏了这桩机密,可见其忠。”
涂节受宠若惊,连忙谢恩。
朱元璋郑重向百官说道:“胡陈谋反,案情重大,牵涉之人,必一网打尽,方可确保社稷长治久安。”
百官一片肃然。
朱元璋得了涂节的言语,踌躇满志,看看百官无话,传旨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