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朱元璋早早上朝。众文武见烛光下的圣上脸色阴沉,一个个又把心提了起来,小心拜贺后,忽听上面问道:
“中书省官员何在?”
胡惟庸、汪广洋就站在班首,听圣上喝问,心头一惊,双双出班施礼,奏道:
“臣在。”
朱元璋问:“占城国使来朝,为何不奏?”
胡惟庸、汪广洋相视一愣。原来,胡惟庸昨天仿佛听说了此事,只因近来百事忧心,竟没在意。汪广洋与胡惟庸一起理事,却由于先前中书省的事都归胡惟庸作主,加上近来一心扑到陈小姐身上,这类小事也不放在心上。如今圣上查问,俩人才都吃了一惊。
朱元璋见二人相互观望,怒道:“朕居中国,抚定四夷,占城国遣使入朝,你等身为丞相,出纳帝命,如此置若惘闻,慢待使者,该当何罪?”
汪广洋遇事能推则推,有意开脱自己,奏道:“以往外国使臣来朝,都归礼部接待,臣虽有罪,不敢不奏明陛下。”
朱元璋见二人没有叩头谢罪,汪广洋还敢出面辩解,早恼成一团。
礼部尚书朱梦炎明知责任重大,忙出班奏道:“占城国使来朝之事,臣已上报中书省,贡物如何交割,本不归本部负责。”
朱元璋大怒:“你等相互推诿,视国家大事如同儿戏,罪不容赦!”
圣上震怒,谁不惧怕!刑部侍郎左安善出班奏道:
“请陛下降罪!”
朱元璋心里正等着臣下响应,看了左安善一眼,降旨:“将三个尸位素餐的佞臣拿下!”
殿前持戟武士哪顾这些朝廷重臣的什么身份,一拥而上,将胡惟庸、汪广洋、朱梦炎三人五花大绑起来,推下殿去。
百官见三人被缚鸡般地捆了下去,惊呆之余,又有些不解:只为怠慢来使,就如此兴师问罪?这时,朱元璋方道:
“三人得罪,已非一时,朕忍了许久,难再姑息。卿等尽可揭发其奸,自有朝廷作主。”
百官听了,这才明白。只是这样重臣,在朝盘根错节,常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敢轻易开口?更有那些与三人关系密切的大臣,见背靠的大树将要倾覆,常道复巢之下,能有完卵!惊恐之余,又人人自危,一时满朝鸦雀无声。
此时,有一人尤为忐忑不安,这便是御史中丞涂节。原来他当初由宁国知府来朝作官,本是胡惟庸一手提携,入朝后,见胡惟庸十分得宠,更巴不得贴到一块儿。前不久才知道胡惟庸遭了圣上的嫌弃,后来亲生儿子被车撞死,朝廷毫无情面,执意严办,又分明看到锋芒所指,心中更凉了半截。如今,只为一个慢待来使竟当场囚监入狱,眼见着是败下去了,由不得动了心计,这时就迫不及待出班奏道:
“臣有一事早欲奏明陛下。奸相胡惟庸不仅蒙蔽朝廷,还擅权植党,**异己。诚意伯刘伯温有旷世之才,只因与其不合,便衔恨在心,那回奉旨探病,命人在药中下了慢性毒药,刘老先生服后,腹中生出块垒,方才不治而逝。”
文武百官听了,一片震惊。
朱元璋问:“此事卿何以知道?”
涂节忙奏:“刘伯温的长子刘琏生前曾做过御史,亲口对臣讲的。后来刘琏坠井而死,也是被胡惟庸一伙所逼。”
朱元璋又是一震,问:“果真如此?”
涂节奏道:“人命关天,臣不敢妄言。还有一事,臣不敢不奏。那次与胡惟庸一起前往刘伯温府上探病的,还有右丞相汪广洋,想必深知内情。”
朱元璋忽被提醒,莫非胡、汪一体?
涂节既然想把自己开脱出来,只嫌表不尽忠心,又奏:“据臣所见,胡惟庸为非作歹之事,汪广洋无所不知。”
朱元璋先是凉了半截,慢慢又变成一腔恼恨,万没想到,原以为他魄力不足,忠心尚存,原来竟也是心怀狡诈、助纣为虐之徒,如此肆侮,天理能容!强忍怒火,咬牙降旨:
“凡知道胡惟庸、汪广洋罪行的,快快奏来。”
这时,又有刑部主事茹太素出班奏道:“奸相胡惟庸心存异志,已非一日。其拉拢功臣勋将,又蓄意将侄女儿嫁给太仆寺丞李存义之子为妻,意在结好韩国公李善长,以巩固自己的根基。”
朱元璋微微点头。
翰林检讨吴伯宗出班奏道:“奸臣胡惟庸恃宠弄权,先太常寺卿魏观本是我朝名臣,被其排斥出朝后,仍不依不饶,捏造罪名,蒙骗陛下,终使魏观获罪被杀,都是奸相一手作成。”
朱元璋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却没申斥。
刑部主事茹太素又奏道:“奸臣胡惟庸拜相多年,独断专行、以权谋私。传闻不少犯法忤旨之人,争相拜在他的门下,所送的金帛、名马、玩好不计其数。”
朱元璋见左都御史陈宁低头不语,冲口怒道:“胡惟庸如此贪酷,御史台竟无动于衷!”
只这一句,早把陈宁吓得魂不符体。将胡惟庸拿下殿去,陈宁心里便愁肠百转,沉默无言,圣上责难,只得硬着头皮出班谢道:
“臣有失察之罪。”
朱元璋冷冷说道:“早已结为一体,反称失察!”
陈宁顿时冒出汗来。
朱元璋见果然点到他的疼处,恨道:“还不下去自省!”
陈宁用袍袖抹一把汗水,退回班中。
朱元璋又冲百官降旨:
“胡惟庸等人罪孽深重,卿等若再隐瞒不奏,亦有不赦之罪!”
那些没奏事的听了,心头全都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