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天, 朱元璋对胡惟庸说:“钦天监奏称,近来天不再鸣,日中黑子全消,朕方放。”
胡惟庸心想,又是一个参劾刘伯温的一个口实,忙接口奏道:“这等大事,忽生忽灭,臣以为绝非偶然。”
朱元璋沉思半响,说道:“卿说的有理,朕也以为谈洋之事不可小看。”
胡惟庸见朱元璋果然疑到刘伯温身上,大喜过望,又推波助澜:“陛下英明,如今祸根已断,其灾必消。”
朱元璋疑心,本想探探胡惟庸的口风,见他果然与自己想到一处,能不相信!不由对胡惟庸褒扬道:“卿是有心之人,天下无事,有卿辅佐之功。”
胡惟庸得了赞誉,喜不自胜,忙道:“臣只知进献愚忠,不敢承陛下如此褒奖。”
朱元璋道:“刘伯温来朝之后,朕命他与几个文臣编修《御制文集》,不想上朝不久,便称病在家,卿得闲时前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别的缘故。”
胡惟庸细细品味圣上的言语,用心捕捉话外之音。
朱元璋又道:“中都工程,已历三年,如今国家不富,耗费太过,朕心中不安,好在近年多是调集天下罪人、犯官充作劳役,方才减去了些役民之苦。”
胡惟庸知道朱元璋对濠州建都一直心存疑虑,只怕与天意不合,忙奏:“韩国公在中都监工十分勤勉,听说眼下宫殿骨架已成,不但嵯峨壮丽,就是给功臣们附建的宅第和市民街肆也都气象非凡,待中都建成之后,必然又是我朝一大美事。”
朱元璋却道:“劳民之役,不可常兴。”又道:“朕稍得闲暇时,前去巡幸一回,方才放心。”
胡惟庸稍稍一愣,忙奏:“陛下夙兴夜寐,为国操劳,就是前往,臣以为也需待春暖之后。”
朱元璋听着顺耳。臣**谅,使他感动,说道:“卿忠心耿耿,朕竟相知恨晚。”
胡惟庸受宠若惊,跪倒在地,奏道:“臣不才,不敢受此褒奖。”
朱元璋感慨地说:“朕本创业之君,深知天下得之不易,故因一事不宁,常彻夜难眠。昨晚观魏观新奏的本章,说当年陈宁任苏州府时为官残忍,甚于古代的酷吏,催逼粮款,如驱牛羊,稍有延误,竟用烧红的烙铁烫人,时人称之‘陈烙铁’,至今苏州百姓还谈虎色变,象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能令朕放心!故欲将汪广洋召回朝来任左都御史,与陈宁同居御史台,或许对二人都有裨益。”
胡惟庸见魏观又直接将本奏进宫来,登时妒火中烧,恨上心头。又听说眨眼间将放了外任的汪广洋重新召回朝来,并且作陈宁的上司,心中更加不乐,但哪敢违旨,忙道:“汪广洋处事稳重,又是我朝旧臣,任职御史台 ,正与陈宁相得益彰。” 说完,似不甘心,又小心试探道:
“魏观出任苏州知府,不知政绩如何。”
朱元璋赞道:“此人重注教化,善抚人心,苏州府以往民心不顺,确需这样的能臣精心治理一番。”
胡惟庸丧气,面上却不得不随声附和。
过了些天,胡惟庸在朝上奏道:“臣奉旨到刘伯温府上探病,见其面容消瘦,精神短少,近来又添了腹泻之疾,尚不知什么病因。”
朱元璋听了,暗自计算:“刘伯温如今约摸已是六十四、五的光景,这样的年纪,腹泻恐不是好事。
这时,宋濂出班奏道:“刘伯温一人住在京中,跟前无家人亲戚,只凭下人侍奉,恐多有不便,臣观其近年眼昏齿落,须发尽白,其中必有缘故,因臣与刘伯温早年相识,又相处多年,深知此人性情洒脱,当年告老还乡,就是思恋故乡山山水水,如今既已老病,陛下不如命其归家与子孙团聚,或许对病体大有裨益。”
朱元璋听了,皱起眉头,心说,朕就是有意将他羁留在京,你倒来替他求情!
吴伯宗出班奏道:“宋学士言之有理,刘中丞有开国之功,如今老病,不如遂了他的心愿。”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这个才子,竟也不识时务,一脸不快,不出一言。胡惟庸早看在眼里,此时出班奏道:
“陛下倚重功臣,满朝皆知。刘伯温知恩图报,必然也不忍离朝。臣以为人食五谷,能无灾病!若医得准了,谅也无妨。臣颇认得京里几个名医,愿自告奋勇,请旨为刘伯温治病,也好解陛下之忧。”
朱元璋果然面露喜色,降旨:“刘伯温染病,朕不忍放归乡里,胡卿既与名医相识,可引去为其疗治。”
胡惟庸欣然领旨。
吴伯宗一旁再奏:“启禀陛下,想那刘伯温年纪已长,身体虚弱,为其治病,疏忽不得,胡丞相日理万机,恐有看顾不到的时候,不如另命一个重臣,与丞相一同前去。”原来,吴伯宗一向对刘伯温十分仰慕,又知道胡惟庸与刘伯温有怨,才有此提议。
朱元璋略略思忖,见刚刚还朝的新任左都御史汪广洋站在近前,降旨道:
“如此汪卿与胡卿同领此事。”
朝上百官见胡惟庸主动请旨为刘伯温治病,多有的放心不下,后见吴伯宗初生牛犊
不畏虎,仗义直言,圣上恩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