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刘伯温在京城安顿下来,终日无所事事。这天,一位朋友来访,闲话之间,才知道了这次获罪的真情,不由大吃一惊,心情更加沉重。朋友走后,忙将刘琏唤到跟前,说道:
“为父看来一时难以脱身,你兄弟还小,家里的事情为父放心不下,明天你就起程。”
刘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说道:“明天儿陪父亲进宫求见圣上,辩清这不白之冤。”
刘伯温一脸茫然,半响说道:“圣上既生疑心,无罪也是大罪,安有辩白之理!”
刘琏无言,只得从命。
刘琏走后,刘伯温形影相吊,度日如年。这天面对着屋前落叶残花,止不住心中的凄凉,口中吟道:
“饱食无一事,一日复一夕,倚门望园穹,白云在空碧。来鸿与去燕,岁晚各有适。英英黄金花,粲粲好颜色,采撷贵及时,霜露已盈积。掩门还独坐,浩然怀往昔,惟有故园梦,可以慰岑寂。”
谁知这时老友宋濂恰好来访,听了后两句诗,不觉叹息。刘伯温高声吟罢,忽听后面有人,回头一看,见是宋濂,这才把心放下,忙让进客厅,连声告罪。宋濂说道:
“先生才高八斗,安能一味闷在家中,如今不才与吴伯宗、魏观等人正为圣上编纂《御 制文集》,待我奏明圣上,邀先生一同主持此事。”
刘伯温忙拱手谢道:“先生不可,刘伯温此番是戴罪来朝,唯有在家闭门思过,不敢到外面四处走动。”
宋濂心里为他不平,朝皇城方向拱了拱手说:“先生有功于国,圣上心里自然有数。”
刘伯温却道:“便是如此,只怕朝中权臣不容。”
宋濂却道:“先生放心,在下定去保荐。”
刘伯温知道宋濂诚恳,不再推辞。
宋濂见刘伯温面容清瘦,竟比先时老了许多,问道:“仿佛记得先生比在下还小一岁,为何近年大见衰老?”
刘伯温苦笑道:“近年老病缠身,已记不得年纪了。”
宋濂摇头说道:“先生不可心事过重,闲时到朋友家走走,也好疏散疏散。”
刘伯温摇头苦笑,既然落得这般地步,怎忍再连累他人!
宋濂深知刘伯温的脾性,说:“且听愚兄之言。”
刘伯温见老朋友这样关切,十分感动,只得应承。二人又叙了半天旧话,宋濂才告辞回府。
过了两天,宋濂果然在朱元璋跟前举荐了刘伯温。原来,朱元璋先时家境贫寒,少年出家,人却勤奋好学,定鼎金陵以后,又招徕了许多儒士作自己的幕僚,闲时与他们谈史论今,不知疲倦,逐渐眼界大开。后来又练习写作文章辞赋,日积月累,竟能成册。朱元璋便命宋濂等文学侍从加以润色,分论、记、诏、序、诗、文纂成一书,这次宋濂奏请刘伯温出山,称他“文才高妙,常人难及,堪当此任”,朱元璋对此却不以为意,心想,既然将他羁留在京,不给份差使也不近人情,当即恩准。
刘伯温得以出门做事,稍感聊以**,然而毕竟因为无端遭受猜疑,心中忧郁,久而久之,难免不生出病来。开始觉得精神短少,饮食不香,后来又觉得身上不适,只得奏明朱元璋,或三日一进宫,或五日一进宫,大多日子仍在家将养。朱元璋见刘伯温确实日见消瘦,也不勉强,随他来去自由。
刘伯温初入宫时,朱元璋感到身边文学侍从已经不少,倒是临民的能臣十分缺乏,对胡惟庸说:
“江浙自古富甲天下,税赋几占全国一半,其中苏、杭二府又是两省首富,朕尤为关注。先前苏州百姓抱怨税赋过重,民心不安,只得命平凉侯费聚前去安抚,只因费聚是个武人,朕不放心,想那礼部主事魏观在安远时政绩卓著,来朝时百姓千里迢迢,送到京城,人材委实难得,故朕欲将他重新放到外任,去做苏州知府。”
胡惟庸见把苏州府委了魏观,虽觉可惜,转念一想,这种人留在朝里对自己也是妨碍,便道:“陛下若舍得此人,自然最好不过。”
朱元璋命将魏观宣进宫来,说道:“苏州有天下首富之称,国家钱粮多出于那里,朕格外看重,先前魏卿在外任时政绩不凡,故命卿出朝,去作苏州知府。
魏观因圣上倚重,愉快地领旨谢恩。
朱元璋嘱咐:“开国初年,淮西久经战乱,田野荒芜,曾迁苏州富民赴濠州落户,有人为此不满,后来又因几次征战,苏州赋税稍重,当地百姓也多有怨辞,年前朕命费聚前去安抚,不知近来如何,卿到任后仔细督促群下勤政爱民,抚定那里的百姓。”
魏观深知苏州近年民怨沸腾,是非不少,朝廷又这般关注,已掂出了肩上的份量,忙磕头奏道:
“臣身为朝廷命官,决心不辱使命。”
朱元璋了解魏观的才干,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