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转眼又是新年。徐达、冯国胜等常年在外的重臣相继还朝。朱元璋因这年平定了四川,对武将另眼相看,春节这天,在奉天殿大宴群臣,又对傅友德、廖永忠二人赞扬了一番。这时徐达站起来奏道:“陛下待臣等恩重如山,身为臣子,能不自励自奋!如今四川既平,趁着国家无事,臣愿代众将请旨追讨北元,廓清沙漠,永绝边患。”
此言一出,众将响应。
其实,朱元璋无时不把退守塞北的元人挂在心上,特别是那个元军骁将扩廓贴木儿,更是耿耿于怀,只是讨伐北元,必然要深入元人腹地,地理不熟,供给困难,令他犹豫不决。
徐达见朱元璋沉思不语,又奏:“如今北元衰微,若使其得以休养生息,待到人壮马肥时,更难剿除。”
朱元璋觉得一向稳重的徐达这一回把事情看得太轻,说道:“北伐大计,非同小可,须从容计议。”
几天后,朱元璋才在朝上对众将说道:
“卿等一致请旨出兵,朕反复斟酌,为稳妥起见,可分兵三路:大将军率中路出雁门关北上,吸引元军主力,相机破敌;李文忠率东路出居庸关,以奇兵奔和林取北元的朝廷;冯国胜率西路出兰州径取甘肃,抄他的侧翼,以作疑兵。三路大军,中路最为要紧,汤和、廖永忠、傅友德等伐蜀将校均随军听调,确保万无一失。”
徐达等人听了,觉得圣上用兵果然高人一筹,欣然领旨。
散朝后,朱元璋刚刚退至便殿,忽奏廖永忠请旨觐见。朱元璋心想,恐是为出兵一事,命他进来,又赐了座位。廖永忠方奏道:
“这次随大将军出兵塞北,臣定再接再厉,报效朝廷。”
朱元璋明知是敷衍的话,只等他的下文。廖永忠欲言又止,只得再绕圈子:“臣多年跟随陛下,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朱元璋纳闷,不动声色。
廖永忠内心畏惧,嘴上犯难。原来,征蜀归来,圣上论功行赏,他开始倒也心满意足。谁知后来听说当时受了申斥的汤和事后反得了五千亩官田的赏赐,心里便大不是滋味。暗道,这次在瞿塘关前自己豁出命去夺关斩将,威震天下,得的不过是浮财,汤和无建树之功,得的却是恒产,两厢对照,分明不公。正百思不得其解,忽想起洪武三年自己和汤和一起折了爵赏,这回圣上莫非有意补偿?果若如此,怎能没有自己的份儿!如今征蜀席不暇暖,又命出兵塞北,心里更加不平,便打定主意前来讨赏。廖永忠毕竟老实,又不善言辞,绕了一圈,还得磕磕吧吧地奏道:
“臣家中人丁众多,朝廷俸禄固然不薄,却不够支用,陛下若能将臣家乡巢湖的五千亩官田赏臣,臣必永世不忘陛下的大恩。”
说罢,自己先脸热心跳起来。
朱元璋等了半天,方才明白,心想,刚刚赏了你那么多的钱财,还不知足,竟又来讨要官田,好没眼色!将脸一沉:
“国家连年用兵,百姓节衣缩食苦苦支撑,还来与民争利?”
廖永忠挨了申斥,心中不平:怎么事情到了姓廖的身上就这样刻薄!也怪廖永忠不会装假,那满肚子的不快一点也藏不住,统统挂在了脸上。
朱元璋见了,更加气恼,怒道:“亏了你还是国家重臣!”
廖永忠无奈,只得赔罪道:“是臣虑事不明。”
朱元璋满脸怒气,不再理他。
廖永忠一介武夫,也不会圆转,竟告退出宫。
朱元璋怒视着他的背影,顿时,讨伐四川对他生出的好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想,自恃有功,伸手向朝廷讨赏的这还是第一个,若都如此,却还了得!
北伐大军出征这天,朱元璋命太子朱标率群臣把众将送到龙湾,还朝后,朱元璋对群臣说:
“这次出兵塞北,其险恶艰辛可想而知,你等在朝为官,务必勤奋自励,不可有丝毫懈怠。”
百官无不响应。
朱元璋又特意降旨:“前方将士忘死鏊战,大军给养事重,中书省总天下之政,务必悉心筹划,不得有半点延误。”
汪广洋、胡惟庸忙出班领旨。
朱元璋再三降旨:“凡事勤则立,怠则废,思则通,昏则窒,各府谨记朕言。”
百官见朱元璋一再咛嘱,都加了小心。
这时,班序中趋出一人,百官看时,见是陈宁,就见这位御史中丞高声奏道: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百官不知道他又劾奏哪个,一齐看着这个号称铁面无私的重臣。
陈宁见圣上点头,方奏道:“陛下对伪朝国君心怀仁慈,封公授爵,待为上宾,然而,臣听说归义侯明升、归德侯陈理不知感念朝廷的大恩大德,居常郁郁不乐,甚至传出话来,怨望朝廷,如不惩治,法理难容。”
朱元璋听了,心想,亡国之君,寄人篱下,哪能舒畅!然而又想,这两个黄毛孺子不似常人,长此以往,毕竟有些妨碍,于是降旨道:
“不过是无知顽童,言语小过,不足问罪,只是二人或许被小人所惑,久而久之,恐难保全始终,为二人前途着想,即日送往高丽国,托国王好生护养。”
众文武听了,都为二人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