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缓了缓颜色,又无端责道:“身为臣子,贵在善保晚节,朕也曾引为亲信,为何近年来传言不绝!”
冯国胜听了这冰冷的话,心里绝望。天子疑忌,做臣子的还有何面目留在世上!就有万般的委屈,他也不再多出一言。
朱元璋见冯国胜出奇地平静,反大不自在。他深知此人文武全才,必是有所参悟,顿时恼羞成怒,命内侍端来那杯早已备好的御酒,冷冷说道:
“旁人告发的事,朕不再问,卿一路辛苦,此酒权当接风。”
冯国胜盯着盘中的金樽,暗道,过去圣上对臣下从没有这样的礼遇,心里明知不祥,但还是缓缓站起身子,只手接了过来,也不看酒的颜色,负气地仰头一饮而尽。酒过喉咙时,觉得有些甜腻,心里更是凉了半截。
冯国胜这次忘了谢恩,饮罢被太监扶出奉天门时,双腿就象坠了铅似的沉重,心路也渐渐模糊起来。忽然,他挣扎着返身朝那座高大的宫阙扑通跪倒,高声谢道:
“臣在列公列侯归天之后,能蒙恩活到今天,已是陛下待臣皇恩浩荡了!”
拜毕,强被人扶上马去。
冯国胜一路驰回京师家中,屏退众人,趁着醺醉,把牙一咬,将一把匕首**自己胸膛,利落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冯国胜在家自尽的消息传进朝廷,朱元璋正与百官议事,这回朱元璋像早有所料,只道:
“虽为亲信,屡立战功,无奈有愧于社稷,无颜再活于世上。”
满朝惊望着圣上。
朱元璋把冯国胜在凤阳谋反的事简要说了。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相顾茫然。朱元璋见群臣一片惊疑,勃然变色,冲吏部尚书翟善责道:
“卿身为吏部,表帅百官,上回命你等赴凤阳慰劳功臣,其时冯国胜已有反迹,为何玩忽君命,支应搪塞?”
翟善虽然不明近情,对冯国胜谋反之罪却疑心最深,尽管如此,哪敢辩白,只能口称有罪。
朱元璋又怒道:“冯国胜在凤阳的所作所为,若只听卿一面之辞,能不误事!”
翟善情知必要罪及自己,单等着朝廷发落。
朱元璋果然降旨:“象你这样的尸位素餐之人,岂能在朝为官!即贬至北平府宣化且暂充知县,以观后效。”原来宣化在居庸关以外,当年已是元人出没的地方。翟善见好歹给自己留了条性命,当觉得万幸,忙磕头谢恩。
朱元璋在朝上若明若暗宣布了冯国胜的罪状后,却只夺了他的爵禄,没有罪及他的家小。过了两天,忽又把锦衣卫指挥蒋瓛宣来,说道:
“卿执掌锦衣卫多年,颇有辛劳,朕心中有数。”
蒋瓛一愣,感到圣上的话异常,这次没命他出差凤阳,已觉意外,此时心虚,忙扑通跪倒,望上奏道:
“臣有幸作天子侍臣,只怕办事不周,有负圣恩。”
朱元璋见蒋瓛一点即透,缓了缓说道:“近来有御史弹劾,称锦衣卫鞫拷囚犯,法外用刑,凶暴残忍,大失人望。”
蒋瓛如闻霹雳,顿时天旋地转起来,勉强镇定一下,奏道:“臣有罪,但所录供状,绝无不实之辞。”
朱元璋点头,抚慰道:“朕知道卿忠心可嘉,只是锦衣卫多有不合法度之处,朝廷内外,怨言四起。”
蒋瓛咀嚼话音,心跳神惊,抬头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方道:“常道人言可畏。尽管如此,朕不忍加罪于卿,故改封卿为晋王府长史,择日赴山西履职去吧。”
蒋瓛见圣上没有治罪,已是感恩戴德,哪里还顾得官职大小,忙以头点地,深谢皇上的大恩大德。
朱元璋又叮了一句:“卿久在朝中,当知道以往功臣犯法身死的原因。”
蒋瓛深知这句话的分量,想着自己以往的身份,忙毕恭毕敬领了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