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不理詹徽,却见朱允炆高高坐在御座上冷眼相向,心里说道,他毕竟年少无知,太子若在,自己或许不至落到这步田地,一时感伤,咕咚跪在朱允炆脚下。
朱允炆朝他看了一眼,问道:“身为勋将,位列公侯,为何造反?”
蓝玉听了,先无奈地摇头,才向上奏道:“臣实冤枉。”
詹徽在旁喝道:“逆贼蓝玉,谋反的详情朝廷已经查实,还敢抵赖!休以为皇太孙年轻好欺,矢口否认!”
蓝玉瞪了詹徽一眼,却向朱允炆奏道:“臣对大明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詹徽在一旁又要开口,却见朱允炆斜了自己一眼,只得知趣作罢。原来,朱允炆因詹徽刚才说自己“年轻好欺”心里不快,身为臣子,这不是明明蔑视自己!当即截了他的话头,却冲蓝玉问道:
“聚众饮酒可是事实?”
蓝玉无奈,只得点头。
朱允炆又问:“平白无故,为何聚会?”
蓝玉见朱允炆咄咄逼人,不敢轻视,恨不得长出一百张嘴来洗白自己,又觉得一时辩不清楚,急切之中,一把撕裂囚衣的前襟,向朱允炆央恳道:“臣对朝廷忠贞不二,皇太孙不信,剖开臣的心来看看不成!”
朱允炆见此情景,张口结舌。
旁边的詹徽一心想在此案中再显身手,取悦朝廷,忍耐不住,冷笑道:“凉国公差矣!你早在川西军前,听说亲家翁叶升回朝后牵进胡党,便对前去传旨的钦差疑神疑鬼,说什么‘莫不是因亲家牵连,圣上命你等前来探查虚实?’后来朝廷宣你还京,你又放风道‘实不相瞒,如今回京看看动静,若是有事的话,好歹下手做一场’,这不是明摆着的反心又是什么?”
蓝玉听了,目瞪口呆,半响恨道:“休得编造谎言,这哪是蓝玉的言语!”
朱允炆见蓝玉一口回绝,更没了主张。
詹徽在一旁看得清楚,毕竟显得历练老成,当即冲朱允炆奏道:“这样嚣张,不动大刑,量也不招。”
朱允炆因皇爷命自己主审这钦定大案,见审不下去,心里着急,便点了点头。詹徽得了主意,高声喝道:
“拉下去重责四十廷杖!”
蓝玉虽是个刀枪丛中不眨眼的上将,忽听动刑,也吓了一跳,抬头刚怒视了詹徽一眼,没容分说,早被一旁的武士拖出殿外。就在阶下的砖地上,只听得棍棒齐下,把个铁骨铮铮的硬汉直打得哀声冲天,惨不忍闻,待重新拖回殿中,只见蓝玉倾刻间象换了个人,瘫伏在地上。
朱允炆看了,心里怜悯,劝道:“还不把详情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蓝玉费力地抬起头来,眼前却是一片模糊。上面的皇太孙本是他的亲外甥,然而殿陛之间,只有君臣之份,哪有骨肉亲情!况且允炆毕竟年轻无知,纵有冲天的委屈,他能理解!只得奏道:“子虚乌有之事,臣实难招。”
詹徽一旁见大刑之下仍无口供,心里焦躁,忍不住大声喝道:“逆贼蓝玉,竟敢以死抵赖!若不招出同党是谁,抽筋剥皮!”
蓝玉怒视着詹徽,直恨得忍无可忍,就见他眼中凶光一闪,反而冷笑一声,说道:
“此话本不该讲,今天皇太孙在此,蓝玉索性说了。臣的同党不是别人,正是詹徽!”
这一句,就像睛天霹雳,直把詹徽惊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朱允炆听了,先是一愣,见詹徽果然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正在犹豫,就听蓝玉又喊:“臣有造反之心,正是詹徽出的主张!”
朱允炆听得仔细,由不得不信,顿时如临大敌,大声降旨:
“还不将詹徽拿下!”
殿前武士闻声一拥而上,立时又把詹徽掀翻在地。詹徽一边挣扎,一边冲朱允炆奏道:
“詹徽无罪,万不可听信贼人的言语!”
朱允炆哪里肯听,况且又挟着往日对他的宿怨,立命押往钦监死牢。詹徽呼着冤枉被押下殿去,朱允炆冲蓝玉问道:
“还有招无招?”
蓝玉正因将詹徽拉过来垫背解恨,负气地奏道:“无招。”
朱允炆急于将案情禀报皇爷,草草收场,命将蓝玉一同押了下去。
待朱元璋从籍田回宫,朱允炆已恭候多时,迫不及待地奏明了按问蓝玉的经过。
朱元璋听说供出了詹徽,也吃了一惊。后又想此人虽有干才,未免有些恃才擅越的毛病,自封了他太子少保,更有些目中无人。又兼太子临终时对此人耿耿于怀,如今皇太孙立为国储,将来留下这样的权臣也不放心,当下未置可否,问:
“蓝玉还有何招供?”
朱允炆奏:“除此之外,竟没有别的口供。”
朱元璋又想:既有此招,定他个结党谋叛正是现成的口实, 更坚定了主张,说道:“这些不畏死的首恶,必难供出谋反的细情,既然牵出同党,便是把死罪认了。”
朱允炆见皇爷言语间已认定詹徽是个同党,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朱元璋又问:“那几个通同谋反的武臣有无招供?”
朱允炆摇头:“几个案犯归刑部审理,无一招供。”
朱元璋又阴沉起脸来。
朱允炆见皇爷不乐,忙又奏道:“倒是囚在锦衣卫的那些犯官家奴供出了许多案情,在场的儒臣已录了笔供。”奏罢,命身后内侍将供辞呈上。
朱元璋接了过来,见头一张便是蓝府渔户的供状。称凉国公那天亲赐酒食,说,近来要谋件大事,不准远去他乡,好随时听调。朱元璋看了,微微点头,再往下翻看,见长短不等的供辞中都暗含着谋反的意思,只是起事的日期众说不一,又将眉头皱了,道:
“朕年年二月十五赴籍田劝农,蓝玉等逆臣早已看准了时机,为何供辞多有差错?必是这些粗使的下人将日子记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