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春分将至,朱元璋再次把蒋瓛召进宫来面授机宜。第二天便是二月十五,每年这天天子要率百官赴籍田扶耜劝农。所谓的“籍田”,就是京城附近归属朝廷的农田,平时命百姓耕种,只在春分这天由天子扶耜开犁,以示重视农桑,表率天下。这天,朱元璋准时升了早朝,众文武舞蹈拜贺之后,依序分列两厢,单等圣上降旨,随驾出朝。
谁知正当这时,锦衣卫指挥蒋瓛忽然匆匆上殿,刚刚跪倒便高声奏道:
“臣访得一件天大的机密,急切前来奏明陛下。”
朱元璋顿时一怔,问:“何事?”
蒋瓛仰脸向上奏道:“蓝玉大逆不道,欲趁陛下亲耕籍田之机,在途中伏兵作乱,篡夺天下。”
朱元璋颜色大变,惊道:“竟有此事?”
蒋瓛高声奏道:“事关重大,臣不敢有半句妄奏。”
朱元璋勃然大怒:“逆贼大胆!还不快快拿了!”
这时蓝玉就站在武班班首,怔怔地僵在那里,正不知所措,忽听圣上传旨来拿,这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顿时如梦方醒一样,惊慌之间,见殿前武士一拥而上,一边挣扎一边向上大呼道:
“臣实冤枉!”
朱元璋一脸震怒,全不看他。众武士不由分说,将个一向威风凛凛的总兵官掀翻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朱元璋这才冲蒋瓛降旨:“卿且平身,将详情奏来。”
蒋瓛站起身来,从容奏道:“逆贼蓝玉还在西番时节,就因亲家叶升被杀行迹反常,回到朝来,因被封作太子太傅,位在宋国公、颖国公之后,又心存怨恨,陛下斥责,竟怀恨在心,生出异志,于二月十二日召集亲信部将饮酒聚会,密谋造反,遂定于今天陛下出朝途中作乱。臣已将详情查访清楚,罪证确凿,绝无虚妄,因情况紧急,才匆匆赶回朝来奏明陛下。”
蒋瓛说完,满朝皆惊。
此时的蓝玉虽被绑了手脚,听到这里,急得发疯般地乱跳,转身冲蒋瓛破口大骂:“无赖小子信口雌黄,天地不容!”
百官见蓝玉咆啸朝堂,更替他捏上把汗。
朱元璋怒不可遏:“还不将逆贼拖下殿去!”
武士们听了,一齐用力,把蓝玉举到空中抬了出去,那里仍喝骂不绝。
朱元璋怒视着抬下殿去的蓝玉,脸色铁青,恨道:
“朕因他征西有功,正要重重地封他,没想到竟怀揣狼子野心。”
蒋瓛看了看朱元璋,又奏:“蓝贼同党大有人在。”
朱元璋一双眼睛睁得怕人,问:“还有哪个?”
蒋瓛便把那天去到蓝府饮酒的几个上将一一奏了
朱元璋将两道犀利的目光射向那几个吓得变貌失色的武臣。殿前武士见了,全都严阵以待,见皇上朝他们瞥了一眼,一拥而上,又把那几个只顾挣扎的侯爷掀翻在地,五花大绑起来。朱元璋扫了他们一眼,怒道:
“多是军中旧将,也与蓝逆同流合污?”
景川侯曹震挣扎着正要下跪说明原委,朱元璋没等他开口,便降下旨来:
“押往钦监,细细地鞫拷详情。”
几个武臣被拖下殿去,朱元璋遍视群臣,直将百官盯得手足失措,才冲蒋瓛问道:“还有无同党?”
幸亏蒋瓛奏道:“眼下臣只访实了拿下的几个。“
朱元璋脸上稍稍缓和了些,降旨道:“谋逆大罪,必不肯轻易招承,速将逆贼家人统统拘了,仔细鞫审,不许走漏一个党羽!”
蒋瓛见圣上想得周密,忙下殿捕人。
朱元璋又冲百官说:
“自胡陈乱党被诛以来,图谋不轨者心不自安,如今蓝贼欲步后尘,眼见得又是一桩大案,朝野凡知情不举者,均与案犯同罪。”
众文武听了,人人胆寒。吏部尚书詹徽心里没底,急欲表白心迹,忙出班奏道:
“臣愿为国分忧,效尽忠勤。”
朱元璋点头:“詹卿忠心可嘉,审讯案犯,亦当尽力。”
詹徽欣然领旨。
百官见了,谁敢落后,纷纷向朱元璋表白忠心。
朱元璋见满朝一腔,方才踏实下来。下朝后命人将皇太孙从东宫召来,道:“蓝玉蓄意谋反,幸被蒋瓛访知,已将他下狱。”
朱允炆听了,好不震惊,怔怔地望着皇爷,半天才道:“真有此事?”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说道:“此贼勾结同党,欲趁朕出城赴籍田劝农之机伏兵起事,夺取朝廷。”
朱允炆睁大双眼,惊道:“此贼大胆!”
朱元璋一脸平静,道:“蓝贼一贯狂傲无礼,朕在时尚且如此,朕百年后谁能辖制!从社稷长治久安为计,如今败露,倒是好事。”
朱允炆连连点头,皇爷虑得深远,全是为了自己,心里感激,忙问:“不知他招了没有?”
朱元璋一脸深沉:“谋逆大罪,能轻易招得!况且,此辈均不畏死,必难开口,詹徽办案颇多,命他辅佐你一起鞫审,或许还能威慑此贼。”
朱允炆从没审过这样的大案,心里发虚。又想自己被立为皇太孙,寸功未立,也该展露头脚,忙点头接旨。
朱元璋方叮嘱道:“谋逆大案,牵涉必多,每问实一人,立即诛除,不可久拖。”
朱允炆点头,心里却全无主张,好在自有皇爷作主,不用他十分操心。
四
第二天,朱元璋仍前往籍田扶耜劝农,却留下皇太孙与詹徽、刘三吾等重臣在文华殿按问罪犯。
蓝玉是案犯之首,先被提来。这时蓝玉身穿钦监的囚服,虽然落魄,毕竟是从刀枪堆里滚过来的硬汉,仍昂首挺胸,一身的英雄气慨。詹徽坐在朱允炆一侧,见此情景,厉声喝道:
“大胆蓝玉,见了殿下不早早下跪,还像在军中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