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小心应道:“陛下说的极是。”
朱元璋粗粗看完,把供状一推,说道:“反情确凿,铁案如山。”
朱允炆看着皇爷,欲言又止。
朱元璋目光深沉,凝思良久,也不看朱允炆,一字一顿地说道:“自古大罪莫过于谋逆,岂容此辈再在世上多留一日!”
朱允炆倏然一惊,毕竟鼓起勇气奏道:“蓝玉等本人还没招承。”
朱元璋将目光投向一脸惊疑的皇太孙,直将朱允炆盯得手足无措,才道:“辅朕多日,还不明事理?”
朱允炆心里茫然,下跪自责:“是臣愚钝。”
朱元璋稍缓了缓才说道:“这些凶狠之辈,你若一味仁慈,岂是他们的对手!”
朱允炆忙又谢道:“陛下圣明。”
朱元璋命朱允炆平身,冲秉笔太监降旨:
“明晨扑明,命刑部将蓝玉、詹徽以下八名要犯就地斩于钦监。”
秉笔太监记了。朱元璋继续说道:“凡罪臣之家,仍依前案,诛灭九族。”
秉笔太监静静听着,没有立即动笔,仰脸看看皇上。那张威严的脸棱角分明,显见得是一字不易的决绝,握笔的手竟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朱元璋似乎察觉出这个进宫不久的太监有些异样,脸色倏然一变,那个秉笔太监吓得毛发直竖,“啪”地一声,手里的笔竟掉在地上,太监惊惶失措,扑下去捡起,哆哆嗦嗦一笔一画记下那句散发出血腥的口谕。
五
第二天,朱元璋临朝时群臣已经在华盖殿恭候多时。
或许因为圣上破例来迟,百官反而更加倍小心,眼瞅着朱元璋升了宝座,在明亮的宫烛下,目光炯炯,却不开口。这两天蓝党闹得人心惶惶,在圣上逼视之下,这些大臣们又把心提了起来,不知今天轮到哪个头上。朱元璋遍视群臣之后,突然厉声地说道:
“逆臣蓝玉、詹徽以下八人,因谋反大罪,此刻已被斩于钦监。”
百官听了,无不镇惊。几个公侯前天才获罪被逮,只隔了一天,竟然人头落地!还有那吏部尚书兼左都御史詹徽,昨天还受命审理此案,怎么也一同得罪被杀?
朱元璋道:“蓝逆案情昭昭,罪不可赦。”
谋逆大罪既已问明,还有什么说的!当时满朝文武一起跪下,文臣领班曹国公李景隆率百官一齐奏道:
“诛杀**,乃社稷之幸。”
朱元璋微微点头。这时就有都察院佥都御史范毅铭出班奏道:
“臣有一事不明,左都御史詹徽受命审理蓝玉一案,为何也一同获罪?”
朱元璋这才说道:“蓝玉亲口招供,詹徽是他的同党。”
范毅铭听了,张口结舌,疑惑归班。
朱元璋见范毅铭一脸疑云,只得又道:“詹徽居官干练有才,也曾屡献忠勤,无奈大节不忠,与逆贼沆瀣一气,罪不容恕!”
百官中也有往日与詹徽有怨的,此时心想,像这样的宠臣也有今日。然而毕竟多数朝臣想到詹徽当初何等受宠,可谓炙手可热,倏忽间落得这样的下场,毕竟令人心寒,难免勾起兔死狐悲之感,一时满朝默然无声。
朱元璋心里明白,说道:“詹徽与蓝贼秉性相同,孤高自负,目中无人,曾有朝臣愤而劾奏,更多的则敢怒而不敢言,朕只说尚属小节,谁知二人竟意气相投,勾结成奸,成心作乱,再难姑息宽容。”
百官听了,反而更半信半疑。
朱元璋脸上不乐,降旨:“蓝贼蓄意谋逆,区区数人能成大事?当年胡陈乱党上至公侯,下至庖厨,达数万之众,本次是开国以来第二大党案,其党羽从属能在少数!你等须揭发检举,不可暧昧招灾。”
群臣心里重重地一沉,原来又是一桩要命的大案,人们想着胡党案发时张开的血盆大口,一个个不寒而栗,人人自危。
片时,才有人出班奏道:“开国公常升与蓝玉是舅甥之亲,多年来两家关系亲密,互为表里,这次蓝玉在京策划谋反,常升正在山西练兵,表面没有参与,难免不知内情,若果真逆党事成,内外呼应,也未可知,故而应当逮问。”
众朝臣见果然又有人这样攀扯,直瞅着那人发呆。
朱元璋心想,常升是开国功臣常遇春的次子,其兄常茂那年随冯国胜征辽,因犯下惊溃降卒之罪,已流放到广西,若将常升牵入蓝党,常家兄弟竟无一人善终。又想,常升与蓝玉亲戚非同一般,其舅被杀,亲甥怎能自安?况且多年来又掌握兵权,不可不防,紧着问道:
“常升谋反卿有无凭据?”
那人奏道:“臣家与蓝府相邻,屡见常升和一些武臣到蓝府相聚饮酒。”
朱元璋一震,把脸沉了下来,怒道:“原来勋臣之家,也有逆子!”当即降旨:
“刑部命人在归京路上迎截,就地拿下。”
刑部尚书吕宗艺正自发愣,忽见有旨,慌忙出班。
这时,兵部侍郎韩胜见连常家这样的皇亲都涉嫌逮了,便也出班奏道:“有的开国勋将之子,平素倚仗父兄功劳,骄横不训,却甘于向蓝玉执弟子礼,俯首贴耳,毕恭毕敬,臣以为必是蓝玉早有反心,与此辈有约在先,皆当逮问。”
朱元璋听了沉吟,问:“所奏何人?”
韩胜奏:“濮英之子西凉侯濮玙,韩政之子东平侯韩勋,孙兴祖之子全宁侯孙恪,桑世杰之子徽先伯桑敬均属此列。”
朱元璋见他一口气说出了三侯一伯两代人的名字,其父辈都是开国功臣,自己熟知根底,有些犹豫。又想,自家对这些后生却不甚了解,多年来蓝玉久握兵权,当年的旧将还依附在他门下,这些晚辈年少无知,还不是更好利用!便又降旨:
“兵部命人分赴各地,将这几个后生小子拿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