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因叶升也是自己的旧将,如今却口口声声“凉国公”不离嘴,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好不烦恼。既然凉国公如此值重,把朕放在那里?冷冷问道:“千里迢迢,就为此事而来?”
叶升毫无知觉,奏道:“凉国公命臣回京专奏此事。”
朱元璋冷笑道:“他倒有一副忧国忧民的心肠。”
叶升不知何意,半天没接上话来。朱元璋便不再问,命叶升下殿自便。
这天朱元璋回到便殿,向侍立一旁的朱允炆问道:
“你对今天叶升所奏之事有何主见?”
朱允炆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朱元璋道:“当年你父亲在时,朕对蓝玉多有忍让,谁想此人越发狂妄,目无国法。”
朱允炆见皇爷一脸恼意,这才明白了几分。
朱元璋又恨道:“象这种权臣,若掉以轻心,如何了得!”
朱允炆只得点头称是。
朱元璋又道:“叶升本是朝廷旧将,从朕已久,先前倒也忠诚,谁知近年与蓝玉结了儿女亲家,竟越发忤起旨来。”
朱允炆对以往的事情所知甚少,睁大眼睛,静静听着。
朱元璋便对朱允炆降旨:“朕说与你这些,是让你日后听政时多多留意,好长治国安邦的本领。”
朱允炆听了,忙下跪谢恩。
待朱允炆起身,朱元璋又问:
“假如你坐了天下,权臣图谋不轨,如何处治?”
朱允炆不假思索:“降旨严惩。”
“若其握有兵权,抗旨不遵,应当如何?”
朱允炆一愣,答:“宣调朝廷兵马,前往进剿。”
朱元璋又问:“若此人军力颇壮,难以取胜,如何?”
朱允炆眨眨双眼,无言以对。
朱元璋见皇太孙茫然,先自己摇了摇头,却道:“我朝藩国遍及天下,皇家骨亲能不依赖?”
朱允炆方才恍然大悟,忙道:“多承陛下指点。”
朱元璋道:“尽管如此,毕竟要大动干戈,百姓受累,国家遭殃。”
朱允炆又有些茫然。
朱元璋看着皇太孙,摇了摇头,颇有些沉重。
一天, 朱元璋单将都察院佥都御史范毅铭宣进宫来,说道:
“卿当年审理李善长党案时,曾有几个涉嫌的武臣,后因证据不足,朕降旨免问,其中似有叶升?”
范毅铭因圣上单独召见,知道涉及机密,听到这里,忙道:“陛下记忆颇好,那年确实有人供出他来,臣等奏明,陛下称他一向忠诚,因而搁置不问。”
朱元璋心里明白,只因他与蓝玉是儿女亲家,又非临濠一系,才把他放了过去,谁知如今他倒成了他人的爪牙,说道:“近来有人奏称,此人确系胡李乱党。”
范毅铭纳闷,那年圣上亲自为《昭示奸党录》作序,公告天下,称胡党一案就此作结,以后不再追问,为何又旧事重提?范毅铭作了多年的御史,曾多次秉承密旨弹劾有罪之人,听了这番言语,知道必有缘故,忙接过话茬奏道:“既然如此,其知恩不报,应该罪加一等。”
朱元璋沉吟道:“李善长一案,圈中多是临濠籍人,朕因叶升属巢湖一枝,当时不忍加罪,如今观来,其自知有罪,常常心不自安。”
范毅铭见上面目光深沉,登时想起叶升从四川军前还朝,尚未返回军中,必是被看出什么破绽,忙奏:
“陛下对巢湖旧将一向爱护备致,此人竟愚昧不明,背恩忘旨,罪不容赦。”
朱元璋方道:“卿在胡、李党案中立功颇多,朕十分赏识,故今天单独与卿说知此事。”
范毅铭听了,诚惶诚恐,忙下跪谢道:“陛下知遇之恩,臣今生难报。”
朱元璋便道:“叶升这次从军前回京,行动诡密,必是惧怕前情败露,方才迟迟不肯返回军中,朕怕他回四川后乱军误国,才将卿召来说知。”
范毅铭对朱元璋的意思早已心领神会,只能小心接旨,哪敢有别的言语。
第二天,可巧靖宁侯叶升上朝辞行:
“臣这次还京,诸事都已办妥,因凉国公有令在先,臣不敢久留,特向陛下请行,不知还有无吩咐。”
朱元璋听了,无可不可,停了片时,才道:“卿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必是还有别的事情。”
叶升抬头看看朱元璋,奏道:“臣再无它事。”
这时,就见佥都御史范毅铭出班奏道:
“陛下,臣有一事,欲当朝奏明。”
朱元璋在御座上微微点头。
叶升还在殿上跪着,回头一看,见范毅铭上前插言,心中好恼,只听后面又奏:
“靖宁侯叶升实为漏网胡党,臣以为不应再回去带兵。”
叶升听了,如闻惊雷,从脊背上顿时凉到脚跟,刚才那股恼怒早惊到爪哇国去,不由目瞪口呆。
满朝文武也因这一本奏得突如其来,大吃一惊。
朱元璋脸上惊愕,问道:“卿将详情奏来。”
范毅铭奏道:“当年李善长等乱党被揭发以后,就有人告发叶升也是党羽之一,后因陛下开恩不问,拖延下来。近来臣仔细察访,原来叶升当年不仅与胡惟庸、李善长多有来往,而且深知封绩赴北元借兵的内幕,既犯谋逆大罪,臣以为不惩处不足以平民愤。”
叶升听完,大惊失色,刚要喊冤,却见圣上正怒视自己,斥道:
“朕正纳闷一个带兵上将为了区区小事,却于两军交战之时,千里迢迢返回京师,还称受凉国公派遣而来,那蓝玉本是国家大将,有当今徐达之誉,必是受了你的蒙骗,才放你还朝。”
叶升见圣上轻易听信了御史之言,心中大震,气先泄了一半,毕竟还是高声奏道:“陛下切莫听信小人之言,臣多年对朝廷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朱元璋冷笑道:“休得惊慌,朕只问你为何从阵前回京,必是在外听了什么风声,回朝探听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