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天,朱元璋忽对群臣说道:
“胡、李奸党,前后作乱达十几年之久,被其**的忠良不在少数。当年诚意伯刘伯温不畏权贵,对权奸李善长抗争不屈,大义凛然,后来胡惟庸专权,与李善长狼狈为奸,排斥异已,诬陷忠良,刘伯温父子竟双双死在奸佞手中。洪武十三年胡惟庸伏法以后,因党人作祟,没能给刘伯温昭雪,朕每念及于此,心中不安。”
话音一落,有人出班奏道:
“如今奸党李善长既已败露,正该为忠臣正名。”
朱元璋惨然道:“朕正有此意。”于是降旨:“刘伯温嫡孙刘 袭封诚意伯,代代世袭,永享爵禄。”
礼部主事刘 听了,匆匆出班,趋到殿前谢恩。
原来,刘 现任的礼部主事仅是个六品小官,若袭爵诚意伯,地位却在一品之上。
朱元璋朝下看了刘 一眼,见他虽然年轻,却有其祖父的干练之气,此时眼中含泪,莹光闪闪,破例抚慰道:“近日可回乡扫墓,将朝中诸事祷于你祖父坟前,令忠臣在天之灵得以欣然。”
刘 跪伏在殿上,感动得眼泪纵横,一时哽咽。因想起祖父临终前命将自己的尸骨焚化后埋葬,大约是担心身后受辱,心情何其凄凉!后来家父又被**致死,如今朝廷思念忠良,也算得皇恩浩荡了。忙以头点地,连连谢恩。
群臣见了,大受感动。
这天,《昭示奸党录》正好编成,分赐群臣后朱元璋说道:
“奸党乱政多年,难免人心动荡,国家不宁,如今贼人伏诛,冤狱昭雪,众卿今后尽可各守其职,一心报国。”
多少天来百官提心吊胆,这才一块石头落地。
朱元璋因李善长一案终于告结,刚松了口气,谁知这天佥都御史范毅铭又出班奏道:
“征虏大将军蓝玉在外居功自傲,目无王法。前不久从塞北回军途中,夜至喜峰口,守关将校因天色昏暗,不辨真伪,没及时开关,竟纵兵毁关强入,还鞭打守将,滥施*威。”
朱元璋听了,又吃一惊。私占元君妃子的事还没治罪,竟又这样无法无天,可见此人已狂妄至极,当时就变了脸色。
范毅铭见圣上脸色蜡黄,又奏:
“臣还听说蓝玉在平山卫练兵时,曾霸占东昌民田,百姓告到山东按察司,御史前往查问,蓝玉竟大闹公堂,赶走朝廷命官。”
朱元璋没想到此人如此劣迹斑斑,大失所望。然而党案刚刚结束,人心初定,又不便大动干戈,正在犹豫,兵部尚书唐铎出班劾道:
“臣以为若都是实情,蓝玉便是跋扈不臣,虽然征虏有功,亦当治罪。”
朱元璋怒火腾起,若不刹刹他的威风,也确实快容不得他了!当下降旨:“命蓝玉立即还朝。”
唐铎接旨后,与范毅铭分别归班。
二人退下,朱元璋忽然想起一人,冲下面问道:“那天茹太素发往刑部,议为何罪?”
刑部尚书吕宗艺心想,都是年前的事了,才想起来,忙奏:“刑部以为此人一向忠于朝廷,言语之过,应予宽恕。”
原来,朱元璋感于今天御史弹劾不法之人,想张大朝廷视听,想那茹太素一向刚直不阿,犯不上因为言语得罪,便就势开恩,免论其罪,官复原职。
吕宗艺得了圣旨,下朝后立命监牢放人。
朱元璋下了朝来,因为蓝玉无法无天心里懊恼,一言不发,在御座上发愣。众宫女太监见皇上今天脸色不好,哪敢多言。满宫上下正惴惴之际,恰巧太子进宫奏事,众人这才像得了救星一样,松了口气。
朱标见父皇不乐,不敢动问,迟了片刻,才奏:“陛下清除奸党多日操劳,如今**已灭,也该放松两天,养养心神。”说罢,才怯怯地看了父皇一眼。
朱元璋何曾不想养养心神,只因朝中多事,哪能容得片刻安生!抬眼看了看太子。他已经三十多岁,多年来协助处理朝政,已算是个依傍,但靠他理事,总难放心。尽管如此,太子体贴自己,毕竟是个安慰,道:“蓝玉居功自傲,目无王法,令朕失望。”
朱标一愣。蓝玉近来被朝廷倚重,这次远征塞北又立下大功,父皇十分激赏,却不知又生意外,忙看着父皇。就见那脸上愤怒中透着沮丧,凭着往常的经验,知道此时不是问事的时候,只得一旁劝道:“蓝玉一介武夫,回朝后陛下当面斥责也就是了,万不可为一个臣子气伤了自己。”
朱元璋怒道:“岂止斥责!若不治罪,天下还容得此人!”
朱标心想,蓝玉这次出征功大,捷报传来,父皇命吏部叙功,如今已将结果呈进文华殿,眼下就是前来奏明的,却不知生了变故,怔了片刻,只得问道:
“儿臣不知蓝玉犯了何罪。”
朱元璋怒道:“他竟敢纵兵捣毁长城关隘,鞭打守关将校。”
朱标不明究竟,却又不敢细问,半响奏道:“儿臣以为蓝玉立了大功,还没封赏,先行治罪,恐有不妥。”
朱元璋盯着朱标。原来,蓝玉是开国名将常遇春的妻弟,朱标娶得却是常遇春的长女,论亲戚,蓝玉是太子妃的亲娘舅,自然与太子多了一层关系。半晌,责道:
“蓝玉恃功违法,不可因姻亲袒护。”
朱标听了,大吃一惊,慌忙跪倒,奏道:“儿臣绝无此意。”
朱元璋因太子一向恭顺,消了消气,暗想,原先只怕与自己一起起事的淮西旧将桀傲不驯,日后太子难以辖制,如今借党案大 多已经除了,若再把蓝玉去了,日后用谁?命太子起身归座,说道:
“象这种居功自傲的人,不刹刹他的威风,恐有后患。”
朱标见父皇口气和缓了许多,忙欠身奏道:
“陛下所虑极是。”
朱元璋这才问道:“吏部为他叙了何功?”
朱标忙奏:“先时因不知道蓝玉有罪,拟进封梁国公,食禄在三千石之上另加五百,并授以铁券,代代世袭。”
朱元璋想,此人开国前虽无独挡一面之功,开国后却出类拔萃。况且早在洪武十二年因大破西番时就封了永昌侯,后来征云南、收辽东没有进封,已欠着他的人情,加上这回的功劳,再不封为公爵也实在说不过去,不如折他一些爵赏,令他心有所忌,免得日后难以驾驭。道:“就是封公,也只可进封小国。”
朱标见父皇改变了主张,连忙称是。
朱元璋方道:“将梁国公改为凉国公,再于铁券上镌刻罪过,令他自省自励。”
朱标见父皇虽然恼怒,毕竟看了自己的情面,况且他又有那么多的不是,还有什么话说!连忙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