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参谋点头:“好的,没问题,这件事我会办的。”
“那、那就好。阿杜老同志、老同志……”
阿杜一直没说话,无动于衷的样子,我知道他内心一样难受。
“你对我好,我、我知道……我、我……”
阿杜满腔的情感一经打开,关都关不住,他紧紧的挤在胡铁飞跟前:“你别说了,我明白你要说什么!”
胡铁飞的嘴唇发乌,脸上露出一丝惨淡:“你、你送给我的刀,我藏、藏不住了,还是你、你……”胡铁飞的喉结急剧抽畜:“保存,苏灿,不要、让、她……”“胡铁飞!”他彻底从我们臂弯滑了下去,没有一丝回旋余地,带着满腔遗憾和悔恨,走了。
我的脑子嗡嗡直响,身体像要爆炸,一个活生生的战友就这样从我眼前消失,那种感觉像钢铁在淬火,而后兜头浇上一盆凉水,痛彻心底,是的,他早在纸条上写了,将狙击枪交给我们,这无异于是在告诉我们已将生命送出,生命显得如此脆弱,在这广袤的大地上风清云散。
我们从地上站起,打量满目苍凉,那把在拉练中帮过我们大忙的不锈钢刀正躺在血泊中,被血迹污染得没有一丝生气,金铜色的光芒再也不见,阿杜上前捡起,刀侧面穿了一角,是阿杜刚才击落留下的缺口,阿杜没有擦掉血迹,将它放回伪装服里头。
平房门口是火药爆炸过后的黑色痕迹,还有淡黄色硫磺——胡铁飞将部分子弹火药卸出,放在门口,而后洒上硫磺做成引线,将实弹放于火药密集处,钢刀扔下的一瞬间,爆炸带来的弹片扎入其身体,让人惨不忍睹。
我悲情的看着现场,一切都恍然,胡铁飞就这样走了,他将化作我心里的一个结,多少年以后都幻化不去,因为我们最美好的青春都印在了心田,那些记忆让我热血沸腾,那些情感,是一辈子的冲突、碰撞,直至温暖我的心田,我知道对于一个狙击手,心理建设和心理调适是多么的重要,经历过的种种事情,所有的这一切只能让我变得更成熟……
在B市处理完胡铁飞遗体,两天后起程回京,山林景色急驰而过,抱着我的大狙,时而温暖时而冰凉,它是没有感情的,但却载着我的思绪飞翔,我一次次想起胡铁飞,年青的我们不服输、较劲,在那空旷的土地上奔跑,一时间,所有的情景全部涌现在眼前——那些情感堆积如山。
这是一场战争,兄弟间的战争,是的,我们既是兄弟,又必须战争,那是对正义的捍卫,对职责的诠释,又有什么不是在矛盾中斗争挣扎呢,所不同的只是手中的枪和心中的情而已,过后呢,过后会是什么?战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战争过后留下的亲人们,胡铁飞,你走好,这些,我们兄弟会知晓的。
回去以后,师里开展整风运动,分队长被记大过处分,全师上下自查自纠。我清理好胡铁飞遗物,将他的臂章摘下来,我们血狼分队的臂章聚齐,躺在白布上一块儿安静的注视这间屋子,牵牵绊绊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
“林光,电话!”
我跑步进值班室,拿话筒:“喂!”
“喂!”
我心里的激动伴随酸楚,一阵阵传遍全身每个毛孔:“你怎么没有走?”
“我爸先走了,我在等你安全回来。”
我无语凝噎,心中的愧疚感堵得我说不出话来,周若,我知道你和陈雪不一样,但我却还是我,那种阴影我永远摆脱不掉,我只是一个战士,一个狙击手,危险永远伴着我,你知道吗,我不值得你这样去做,你有更好的前途,而我却没有,我们在一起只会毁了对方。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静默,我说:“我很安全,周若,我不值得你等,我们在一起不会有结果。”
“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我一阵哽咽:“对不起。”
“对不起的是我,让你为难。”
我知道我的决定,燃烧的是青春,尝试的是苦涩,而留下的,只有寂寞……
7月初,训练场。
总部一辆奥迪驶进营门,远远的,周若从车上走来。
卢超“嘿哟”一声,叫道:“你傻儿站着看啷个撒,找你的,快过去!”
我横卢超一眼,眼睛有点不自然的看着周若,她脸上满是阳光,英姿飒爽,走近热情的和分队长打招呼。
分队长看着她,约道:“上去休息一会儿!”
周若目不斜视:“不了,我这次来是跟大家告别的,我要随我爸到兰州去,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大家了,所以来看看。”
明晃晃的太阳刺得我心里一片阴凉,我知道,她是来告别的,是跟一断感情告别,她要走了,离开这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和我们并不相关的地方去,在那里,开始她新的生活。
我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从始至终没挤过去说一句话,我愧对她,不敢看她明亮的眼睛,在她转身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她眼里擎着大滴的泪水,5分钟后,她上车,我们站在营门口送她,黑色奥迪里放着她的被装和档案袋,车辆发动,慢慢从我们身前驶动。
黑色车身像一把利剑直戳我的双眼,车里流荡出一首军营民谣:林中有两条小路都望不到头,我来到岔路口,伫立了好久,一个人无法同时踏上两条征途,我选择了这一条却说不出理由,也许另一条小路一点也不差,也埋在那没有脚印的落叶下,那就留给别的人们以后去走吧,属于我的这一条我要一直走到天涯。将来从小路的尽头默默回望,想起曾有两条不同的方向,而我走的是人迹更少的那条路,正因为这条无名小路才将不会被遗忘,不会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