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坠,晚霞渐暗,夜幕下的江宁城渐次安静。白天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的喧嚣似乎被融进了无边的夜色,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商铺和大户人家门前早早挑起了灯笼,少则几对,多则十数对。灯光顺着街道朝四面八方延绵开去,一眼望不到尽头。这更加衬托出几朝帝都的博大与深奥。
夜色愈浓,灯笼愈发显亮,灯光愈亮,愈发显出夜之深、夜之静。
城东五里,是一大片平民区,华灯长龙的景象在这里是不敢想的,平民区的居民多数点不起灯笼。普通百姓眼里,通夜透亮的华灯是一种奢侈,日常精打细算的小市民断断不会玩那种排场。入夜后的平民区通常一片黑暗,偶尔也有居民门前挑着隔夜灯,但与上天赐予的黑暗相比,这点儿光亮无疑太单薄、太弱小了。
豆腐张和女儿张碗拖着疲惫的身体匆匆赶回家,卖了一整天豆腐,转了小半个江宁城,父女俩已累得筋疲力尽。豆腐张到底上了些年纪,身体上有些吃不消,回家后也顾不上洗漱、草草吃几口晚饭,倒头便睡。第二天他还得起大早赶做豆腐,体力和精力的消耗急需马上补回来
鼾声断断续续从正屋传出,声音透出一丝疲惫,也透出一种安逸与满足。听着父亲的鼾声,正在打水准备洗漱的张碗甜甜地笑了。父亲的鼾声犹如一堵结实可靠的墙,令她有一种从里到外的归属感和安全感。十几年来,张碗就是吃着父亲做的豆腐、听着父亲打的鼾声长大的。正是因为豆腐张有一手做豆腐的手艺,才使张家成了平民区里为数不多的点得起隔夜灯笼的人家。听着父亲的鼾声,张碗甜甜地笑容不仅灿若桃花,而且透出一种实实在在的踏实感,能打这么响的鼾声,父亲应该很健康吧。张家膝下无子,豆腐张年过半百依然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不倒,家就稳固。
张碗端着一盆清水走进西厢房,父母住正屋,身为晚辈的她只能住厢房了。五月的天气虽不是很热,但也有了些夏天的苗头,奔劳一天身上多少会留下些汗腥味。女孩子都爱干净爱美,豆腐张可以囫囵一躺倒头便睡,但张碗不行,她得用清水擦拭一下略带汗渍的身子。一扇门,将这里隔绝成了一个纯粹的少女世界,简练的退下外衣,女孩特有的体香淡淡地充满了整个房间。长年累月走街串巷风吹日晒,没有使碗儿的皮肤变黑变糙,相反,由于常年接触豆浆,她的皮肤仿佛也如豆浆一般柔嫩白皙、晶莹剔透。
哗哗的水声撩拨着夜的宁静,张碗仔细擦拭着身体每一个部位,力求做到一尘不染,女孩对于自己身体的爱惜胜过一切,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在所谓的“悦己者”没有出现以前,女孩子照样也会“容”,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张碗也爱美,她没有很多铜板换取胭脂粉黛,但她至少可以使身体保持洁净、一尘不染。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未著铅华的少女别有一番韵味。
窗棂上人影晃动,影子时短时长、忽明忽暗,时而映出一个少女的曲线,时而又映出一个少女的丰腻。不大一会儿,烛光灭了,曲线和丰腻被黑暗吞没,四下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