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村是墨国边陲的一处小镇,因为盛产一种名为东明珠的珠宝而闻名,这种珠宝每逢夜晚便会发出夺目的蓝光,很多大户人家都会购置一下用于装饰。
自然而然的,大量开采者便会聚集于此,加上此镇的位置,若是要从墨国前往青国,这里是必经之路,此镇当仁不让的是一座人流量极大的村镇,虽被称作村,但是客栈酒楼乃至于赌坊青楼都一应俱全。
天蒙蒙亮,一些为了做赶路而来的旅者生意的商户便早早的开了门,做面饼的忙着支起锅炉,做面条的开始煮起了面汤,偶尔有几户来晚的商户急忙催促着同伴抓紧摆起架势,一片忙碌的景象。
东明村的村口,此时缓缓行来一辆马车,咯吱咯吱,这是车轮和沙地上的石子碰撞发出的声响,但是马车的做工极好,显然车里的人并不会感到颠簸,两匹马不时打着响鼻,仿佛是对连夜赶路提起的抗议,车身上的不知为何被熏黑了一块,奇的是并没有看到赶车的人,那两匹马拉着马车自然而然的向村庄驶去。
“哇,真的耶,这马真的自己认路啊。”车前的门帘被掀起,露出了一张美丽的脸庞,不知为何她却在右脸上带着一块面具,但并不影响人们认为她是个美人这件事。
“这马常年往来东明村和我的家,自然是识途的。”车里响起了一道柔和的男声,听起来却有着几分疲倦。
这自然是夜溯墨和梦清鸢二人,在夜溯墨葬下七名仆从之后,二人回到洞窟中,在梦清鸢的帮助下,夜溯墨稳固住了生气,一转眼却发觉已经过了一天,事不宜迟,二人连夜赶路,终于在清晨到达了东明村。
车行至村口,梦清鸢喝停了马车,和夜溯墨下车牵着马慢慢走进村。“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梦清鸢好奇的问着夜溯墨。
夜溯墨微微一愣:“你第一次出远门?”
“对啊。“梦清鸢睁大了双眼,一副无辜的样子望着夜溯墨。
夜溯墨无奈的摇了摇头,“难怪你在山道上看到我还想问我讨些吃食。”二人一边往村镇里走,“在村镇里,我们要购置一些替换的衣裳,备上干粮,不然,我们不是在野外被冻死,就是被饿死。”梦清鸢恍然明悟,点了点头。
咕——
梦清鸢俏脸微红,夜溯墨看了她一眼,眼中带有笑意,梦清鸢悄悄撇过头去,不去理会夜溯墨的调侃。
“肚子饿了自然要吃饭,可是我的行李已经全没了,你身上还有多少盘缠?”夜溯墨看着梦清鸢那白皙修长的侧颈问道。
“我……不小心花光了。”梦清鸢低着头脸色越来越红,支支吾吾,“在之前那座城中的市坊看到好多新奇的东西,忍不住就买了,然后……”
“然后花光了盘缠,饿了一天,遇见了我。”夜溯墨失笑道,没有责备,“既然这样,可能后面的路我们要骑马不能坐马车了。”
在梦清鸢好奇的目光下,夜溯墨带着她来到了一家车坊,在和老板一番讨价还价后,在夜家算得上是寒酸的一辆马车被夜溯墨以一个不菲的价格卖给了这名车坊的老板。
夜溯墨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和梦清鸢走出了车坊,望着她说:“想吃什么?”太阳早已升起,各式各样的早餐摊位在村中四布,还有一些酒楼也开始了早晨的生意,到处都是哟呵着揽客的声音,充满活力与生机。
“嗯……就那家吧!”梦清鸢皱了皱眉头仿佛在挣扎和选择,最后选中了一家面摊,滚滚热气从老板身前的锅里冒出,那老板长的魁梧高大,很是粗犷。
“老板,来两碗面条,浇头就放你们这的招牌吧。”夜溯墨对着老板点了点头,礼貌的说着,之后便和梦清鸢找了处空位坐下。
“好嘞,小夫妻不是本地人吧,那一定得试一试我这家面摊的招牌,保证你们吃了就不想走!”老板是个爽快人,看了一眼夜溯墨和梦清鸢。
夜溯墨虽在山中遭逢惊变,所幸包袱中尚有一身衣物,否则一身血污实在惹人眼,二人虽打扮有些奇怪,但是老板并没有在意。
东明村每天人来人往,无奇不有,这两人一个虽面色微白看似弱不禁风却俊逸十分,一个眉眼如画,虽带着半张面具,却并不影响貌美,老板自然把二人当作是夫妻。
梦清鸢听到“小夫妻”三个字眉头微抬,正欲争辩,却被夜溯墨轻轻的抬起手指制止了。“这老板是个爽快人,此处人多眼杂,强行争辩或惹来不速之客,不妨如此罢。”
梦清鸢脸色柔和了下来,但始终有点在意被认作是夜溯墨妻子这一点,下意识的打量起夜溯墨,坚毅的面庞,古井无波的眼神中淡淡的坚韧,俊秀的面庞,收回心神,梦清鸢对自己的举动微窘,慌乱的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
面条很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红汤中整齐有序的面条,上边簇着几点葱花,令人食指大动,碗边放着几个小碟,盛着几道炒菜,便是这面摊的招牌,浇在面条上,垂涎欲滴。
夜溯墨刚拿起筷子,就看到梦清鸢低头呼哧呼哧的吃了好几口,莞尔道:“慢些吃,别呛着了,不够再叫便是。”梦清鸢含糊着应了几声,虽吃的生猛,却依然注意礼节,没有露出违背其相貌的吃相来。
夜溯墨先喝了口面汤,香滑不腻,点了点头,挑起一撮面条,鲜美可口,很快,桌上多了两只空碗,二人连面汤都没放过,吃的底朝天。
“老板没有说错,当真是吃了不想走啊。”夜溯墨起身,把钱放在了桌上,挥别了老板,并答应着明天再来这般挽留人的承诺,和梦清鸢走向了一家成衣铺。只剩身上一套衣裳,自然要再购置几件备用。
“老板,有没有我这个身形的衣裳?”夜溯墨进门打量了一下周围,确认此店有男式成衣便问道。很多衣铺都是只做女性衣裳的。
“嗯……”衣铺老板是一位中年妇女,她打量着夜溯墨,“有几件,但不知料子你是否相的中。”
“拿出来看看便是。”夜溯墨抬了抬手,礼貌的示意了一下。
“好好好,你们夫妻先在此坐会,我去找一下。”那老板年说着便走向了边上的储衣柜寻找起来。
梦清鸢仿佛是习惯了这种误解,没有言语,而是饶有兴致的望着周围墙上架着的一些衣裳。
女子生**美,她所生活的门派极少与世间接触,对于衣裳的认识除了掌门分发的门派服饰,便只有一些下山的师兄师姐带上山的衣裳,自然的,虽然第一次下山在外面那么多城镇都已经看过很多衣裳,但在此处还是忍不住再看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
夜溯墨望着梦清鸢的神情,但并未多言。“小郎君来,这几身你看看如何。”成衣铺老板娘从储衣柜退出,抱着几件衣裳走到夜溯墨面前。
夜溯墨接过衣裳走到柜台前,摸了摸料子,又看了看几款的颜色,最后选定了白色黑色各两件外衣,正欲结账,瞥见梦清鸢定定的望着身边架着的一件粉色衣衫,夜溯墨看了看,那是一件曲裾,做工精良,腰带上更是缀着几颗珍珠。
“小娘子好眼光,这件衣裳可是由烟雨丝织造而成,上绣的是墨梅,也是出自烟雨刺绣大师,这腰带上的珍珠产自南海……”梦清鸢的眼睛越来越亮,夜溯墨莞尔,为商之人,半虚半实,能信十之二三便已是不易。
他并没有打算揭穿,笑着说:“不妨试试吧。”梦清鸢两眼放光看了看夜溯墨,忽然想起了二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熟,而且自己身上早已没有银两,很明显,这是夜溯墨要替自己付账,不禁迟疑道:“可以吗?”
夜溯墨点了点头,梦清鸢从老板手中接过衣服,去换衣间忙活了起来。“这件衣裳多少钱?”夜溯墨漫不经心的用食指轻敲着柜台。
“一百两。”老板娘露出一抹谄笑,这样的贵客一个月也只能见到一次,当然要巴结好。
“这墨梅虽然绣的惟妙惟肖,可是烟雨刺绣的风格更偏向山水,怎么会绣这墨梅呢,我若没记错,墨梅是风烟刺绣的代表作,当然,这二者的刺绣名贵程度相差的便远的多了。”老板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而那珍珠,南海的珍珠个个皆可泛光,手指轻抚便有玉脂凝上,可是这腰带上的珍珠我刚才看了看,有些许透光,色泽上也不似能凝玉脂,这更像是产于南海边陲那座泰安湖,只有这丝线倒是真货,是烟雨丝的料子,如此,你还认为这件衣裳值一百两吗?”夜溯墨看似漫不经心,却道出了如此一番惊人言论。
成衣铺老板娘此时吃惊的嘴里足以放下一个鸡蛋,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眼界竟如此广阔,甚至她只知道那珍珠确实不是南海产的,却没想到他连产自泰安湖都一清二楚。
半晌,低了低头,只怕这买卖若是不肯做,这少年郎出去说出此事有损此店声誉,咬了咬牙:“五十两,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已经是最低的了!”
“成交。”夜溯墨微微一笑,“带上刚才的四件衣裳,总共一百两,放在这里了。”烟雨丝的料子,也差不多是这个价了,夜溯墨心中自有分寸。没有再去理会老板娘落魄的神情。
“如何?”梦清鸢从换衣间俏生生走了出来,来到夜溯墨面前,手捏着袖边,略带羞意的转了转身。随着她转身,还有那一头及腰的青丝,配上那如画的容颜,夜溯墨不禁呆了。微窘,笑着点头:“很好,不要换下了,就这样走罢,收好你的衣服。”
“啊?”在梦清鸢惊愕的目光下,夜溯墨拉着她走出了成衣铺,看着他直挺的背影,低头看着相握的手,仿佛夜溯墨手上的热度顺着握住的那只手直涌向全身,不禁身体一酥,面色羞红,所幸有面具遮挡,才没有暴露的太明显。
“我……我们现在去哪?”
“客栈。”
“两间房。”夜溯墨仿佛想到了什么,觉得这个回答不妥,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梦清鸢虽未曾下过山,但也听下过山的师兄师姐提到过一些事情,自然明白夜溯墨的这番解释,轻啐了一声,便和他走去了路边的一家客栈,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忘忧客栈!
在掌柜古怪的目光下,夜溯墨和梦清鸢一人拿了一个号牌走上了客栈的二楼。夜溯墨特意选了两间相邻的房间,这样彼此有个照应。
直到要分别,他才发觉二人紧握的手和梦清鸢略带幽怨的目光,尴尬着松手,夜溯墨感到脸颊有点发烫,急忙道:“我走的太急,没有注意,对,对不起,你快去休息吧,我,我先进房间了。”夜溯墨急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自己竟然紧张的语无伦次,真是极少的。
梦清鸢嗤笑了一声,也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关上门,低头低估道,“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小贼。”说着看了看那只被握过的右手,竟是感到又感到身上有点使不上力“不对,究竟是他大,还是我大,不行,明天一定要问个清楚……”梦清鸢捂着脸嘀咕着。
夜溯墨盘腿坐在床上,经过刚才一番插曲,虽然一开始心情有点难以平复,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一月不足,便很快冷静了下来,要前往雪山夺得秘宝,需要实力,然而自己才达到初窥中境,“这可如何是好。”夜溯墨喃喃道。
说归说,他却并没有迟疑太久,开始了以前在夜家花园里常做的事,修炼。玄术,本被世人称作仙术,奈何昔年仙界陨落,被仙族的鞭挞和掠夺所欺压迫害的人类这才醒悟,传说中的仙风道骨都是谎言,仙族和人族一样,骨子里都充满着掠夺和侵略。
于是仙术更名为玄术,玄术境界共分九重,分别为初窥、问道、悟心、驭气、凝元、通玄、碎尘、御天、凌宇,直到后来出现了一名惊才绝艳的夜隐弦在万军丛中取下一名神将的头颅,多名玄术泰斗自叹不如,从此又在这九重境界之后加上了一重,也是至今只有一人到达的境界——弑神。
夜溯墨苦修数十年,才达到初窥中境,而夜溯璃在五岁那年被发掘,之后修炼可谓日进千里,如今虽然年仅十五岁,却已经到了悟心上境,距离突破到驭气只是时机问题。
叹了口气,夜溯墨又想起自己不足一个月的寿命,“修玄之道,初窥而问道,问道而悟心,悟心方可驭气……没想到,我只有一个月的命,却连这初窥都突破不了。”自嘲的笑了笑,夜溯墨闭目内视,呼吸吐纳感受天地玄气,一点点向体内汇聚……
夜溯墨忽然眉头微皱,自己的身体有一些异样,应当与被废的心脉无关,因为那位置在丹田,本应流通心脉的玄气漫无目的的四散在体内其他经络,最后一点点汇聚于丹田。
若是此刻几位玄术泰斗的中的随意一位在场一定会吃惊的合不拢嘴。修炼玄气,皆是由口鼻入心脉,而后顺流而下沉入丹田,夜溯墨此刻竟然直接绕过了心脉直接将玄气引入丹田,无异是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举动,也是违背常理的举动,正常人若是如此修炼,早已被狂暴的玄气撕碎丹田爆体而亡,而夜溯墨竟泰然自若!
夜溯墨感觉到丹田内的玄气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原本他所修炼的玄气在丹田凝聚成的是黑色,而在自己心脉被废近似活死人后,那玄气竟然在黑色中夹杂着一丝灰色,自体外而入的玄气是雪白的,在夜溯墨第一次修炼玄气时他就感到自己和别人的区别。
他曾问过夜溯璃,夜溯璃理所当然的说玄气自然是那些雪白的光华,他们直接在体内游走经过心脉,最后在丹田凝聚。
可是夜溯墨每次修炼玄气在体内游走经过心脉,最后在丹田处凝聚却会消失大半,只剩下一点可怜的黑色玄气慢慢凝聚起来,这也是他为什么修炼缓慢的原因。
这一切在今晚,不再一样,那雪白的玄气呈丝带状飘落到那漆黑中夹杂着一丝灰色的气旋上。接触的瞬间,一道黑光从那丝带与气旋接触的位置开始迅速向整根丝带蔓延,很快整根雪白的丝带都被染成了漆黑,随后更骇人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刚流入丹田的玄气还未附着于那丝带上便被染成了漆黑。
夜溯墨眉头一紧,并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般变化,然而很快,他的内心被一件事震撼了,他很清楚的感受到流入丹田的玄气并没有减少,而是尽数转化为了黑色玄气,如果是曾经他的修炼效率是二成,那现在他修炼的速度就是十成!
那黑色气旋突然涌现出一股强大的吸力,接着,那玄气凝成的丝带,和空中漂浮着的玄气全都一瞬间被那气旋吞没,气旋越转越快,在夜溯墨的丹田形成了一股旋风,而那黑色气旋便是风暴的中心!
此时的忘忧客栈二楼,一间角落的房间里,竟是产生了一道强大的玄气风暴,周围若是有修炼者在,定然会发觉这里的异常,围绕那个房间,周围的玄气缓缓形成一股气流,旋转升腾,最后全部涌向房间中的夜溯墨体内,而夜溯墨,此刻只能看着这惊变,因为他已经无法再停止了。
……
天微亮,鸟儿的鸣叫划破东明村的寂静,伴随着房门打开的声音,夜溯墨踱步而出,看了眼空荡荡的过道,伸了伸懒腰,叩响了梦清鸢的房门。
吱呀——
房门竟然打开了,夜溯墨对这般没有防备的梦清鸢短暂的沉默了一下,跨过门槛轻轻走进她的房间,只见梦清鸢此刻正安睡在床上,抱着被子,眉头微蹙,惹人怜爱。
夜溯墨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带上房门,去了柜台结清账,又去市坊买了些干粮和点心,回到房间收拾好了包袱,再一次叩响了梦清鸢的房门。
“起来了起来了!你不许进来!”房间里传来梦清鸢略带嗔意的回应,“知道了大小姐,动作快些罢,早餐要凉了。”
二人各骑着一匹马慢慢的晃出了东明村,梦清鸢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面饼,斜眼看了看夜溯墨,清早夜溯墨第一次进房间时她已经醒了,只是第一次被男子闯入房间,又不好用玄术攻击,只能装睡,那时她有多惊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夜溯墨被她瞥的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脸,半晌才嘀咕道:“我脸上也没东西啊。”胯下的骏马仿佛赞同他的话语发出了一声响鼻,梦清鸢鼻中轻哼一声,不再理他,夜溯墨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马脖,望着那已经升高的朝阳,心生澎湃。
昨晚,他突破了,而且是一次便到了问道上境,他有些许觉察,自己也许不再是那个修炼停滞不前的废物了,可是想要活下去,他还要变得更强。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映照在他坚毅的脸上,眉目中是一往无前的气势,梦清鸢不知何时吃完了手里的面饼,怔怔的望着夜溯墨的身影。
“我们要启程了。”夜溯墨望着梦清鸢微微一笑,随即一声哟呵,策马疾驰,“你!好是奸诈!等等我!”身后传来梦清鸢略带怒意的娇喝,和逼近的马蹄声。
二人二马,就这般在朝阳下奔向西方,奔向他们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