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河近日有些倒霉,先是被沈无尘罚抄《论语》三十遍,接着又被安排去另一个小房间住,被安排去另一个房间住也就算了,谁知沈无尘还勒令他搬走之前把自己原本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沈天河本来就不爱收拾,这一打扫就是几个时辰,累得他腰酸背痛。
他刚想靠着墙歇会,听得一清脆的女声从门口响起:“打扫得不错,我很满意。”
来者正是薛瑶,她踏进屋里,用手往木桌上一抹,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污迹,嫌弃道:“仔细看就不行了,这儿还不够干净,你再多擦擦。”
沈天河看向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丫头,不满道:“喂,你是谁啊?凭什么对小爷我的杰作指手画脚?”
薛瑶斜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就凭我是这间房的主人咯。”
“主人?呵呵,你知道小爷我在这儿住了多久吗?”
薛瑶眨巴着眼:“多久啊?”
沈天河“哼”了一身,双手叉腰:“说出来怕吓着你,小爷我住在这房间的时候,你恐怕还没出生呢!整整十四年!十四年你明白吗?多么深的感情!”
“哦……是挺久的,不过它现在属于我了。”薛瑶往床上一坐,满足道:“真是好久没睡这么大的床了。”
“喂喂,你快起来,这是我的床诶!”
“现在它是我的床了。”薛瑶整个人平躺在床上,闭起眼睛,一副即将进入好眠的样子让沈天河看得快气得跳脚:“你你你你你——”
“天河,不得对瑶瑶无礼。”萧谨之走进房里,对沈天河轻声道:“瑶瑶累了,你让她先休息吧。”
沈天河怀着一肚子不解和不满被萧谨之带出了房间,二人在房间走廊的拐角处停下,沈天河一脸不爽:“萧叔叔,那个丫头是谁啊,一来就抢我的床,还敢嫌我打扫得不够干净!”
萧谨之笑笑:“她叫薛瑶,从今以后,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沈天河惊得快掉了下巴:“这么说,这么说,跟我相依为命十四年的小花,真的要落入她的手里?”
萧谨之不解道:“谁是小花?”
“小花是我住了十四年的房间,冬暖夏凉,推开窗就可尽瞰谷外的百花繁色,所以我给它起名叫‘小花‘,唉,真没想到,最终我们竟被一个黄毛丫头活生生拆散,真是可歌可泣,可悲可壮!”
萧谨之扶额:“天河,你真是……”他忍住笑意,“对瑶瑶,你可不能这么说话。”
“为什么啊?”
“因为……”萧谨之想了想,薛瑶的公主身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风险。
“你是男子汉,当然应该让着姑娘家,哪有男子汉去和小姑娘计较的,总之从今以后,你要多照顾瑶瑶,好不好?好了好了,快把你的东西搬走,免得又被你爹罚。”
沈天河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见萧谨之走远了,正准备进房搬东西,就闻到一阵肉汤香味,他大口吸了几口香气,兴奋道:“这是翡翠排骨汤!”
“你这小鬼头,就属你鼻子灵。”萧容鸢笑吟吟地端着一漆红托盘过来,托盘上便是这浓浓香气的来源——一碗冒着热气的翡翠排骨汤正被装在青瓷碗里,萧容鸢的厨艺本是一绝,一碗汤亦是让人闻起来垂涎三尺,更别说劳累了一下午的沈天河,他把手里的扫帚一扔,急冲冲地跑到萧容鸢面前,谄媚笑道:“我就知道,在这个谷里,只有鸢姨是最疼我的,这个汤一定花了鸢姨不少时间,待会我一定让它一滴不剩地放进我的肚子里。”
说罢便想接过托盘,却被容鸢躲过:“诶诶,这可不是给你的。”
“不是给我的还能给谁啊,鸢姨就别逗我了,快给我快给我,我都快饿死了。”
萧容鸢摇摇头:“真的不是给你的,这是给瑶瑶的,不过你要是饿了,鸢姨待会再帮你做吃的,你就先等一下吧。”
“喂喂——”
萧容鸢走进房里,完全无视身后沈天河的哀嚎和他比吃了黄连还苦的脸色。
是夜。
沈天河倚在“小花”外的梧桐树干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望着天上的一轮玄月,心里忿忿不平:“这丫头一来,什么都让给她了,屋没了,汤也没了,凭什么啊,真是气死我了!”
此时两条蛇沿着树干缓缓爬了上来,这两条蛇皆呈黄色,一条头呈三角状,全身花纹斑斓,为剧毒之蛇;另一条头呈圆状,全身花纹并不明显,为无毒之蛇,它们爬到沈天河的面前,用身子蹭了蹭他的手,显得极其亲昵,感受到手上的凉意,沈天河一下子坐了起来,惊喜道:“大黄,二黄,你们怎么来了?哎呀,一定是知道小爷我心情不好是不是?”
这两条蛇竖起身来,对着沈天河点了点头。
“哎呀哎呀,真是不枉小爷我平时喂了你们这么多鸡腿。”沈天河大为感动,随即眼珠一转,道:“你们替我吓吓那个丫头怎么样?本来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那个丫头一来,我就得搬走,偏偏鸢姨和萧叔叔他们还都向着她,真是过分!”
两条蛇再次点了点头。
沈天河见这两条灵蛇如此通人性,不由兴奋地从树上站了起来,手在空气中胡乱比划,得意道:“不过呢,小爷我还是很大度的,大黄你全身是毒,脾气又不好,还是别去了,要是咬到那个丫头就不好了,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二黄你了,知道吗?”
其中一条蛇悄无声息地沿着树干爬了下去,缓缓从窗户爬到了“小花”里。
待沈天河说完这一番话,再往大黄二黄看去时,才发现只剩下一条蛇,他撇嘴:“我话还没说完呢怎么二黄就走了……”此时月色又浓了几分,映在梧桐树上更显明亮,沈天河俯下身,看见一条全身花纹并不明显的蛇正蜿蜒盘在树上,他惊道:“二黄!怎么是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二黄仍以点头回应他,沈天河大叫不好:“你在这儿,那进去的不就是……”
“小花”里传来一声闷响,沈天河慌忙跳下树,心里暗想:“这下可遭了!”
沈天河慌忙跳下树,三步并两步冲进“小花”里,却见朗朗的月色之下,大黄落在地上,被砍成了两段,他还不及惊呼,只觉一把冰凉的匕首抵在自己颈上,很快地,他听得匕首的主人凉凉地发话:“原以为隔世谷隔绝世事,谷中之人都应心善淳朴,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原来也不过如此,与谷外那些蛇蝎心肠并无差别。”
借着月光,沈天河看清了薛瑶的眼。
这样的眼神,真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他想,完全不同于初见时的她。
他第一次感受到何谓心寒,那双眼里的冰冷,仿似话本里,来自地狱的罗刹。
他想解释,可喉咙却如被人扼住般,一个字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