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来人,陆承宗不由得双膝一软,挺直跪下。
英阳见杨陆二人大气都不敢出,吓得也是伏在地上。
那僧人走过来,正是杨简与陆承宗的授业恩师——文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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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方走到三人身前,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杨陆二人听了,脑袋一低,没敢作答。
文方道:“起来吧,跟我回寺。”
陆承宗抬头道:“师父——”
“闭嘴!”
陆承宗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
杨简看看陆承宗,鼓足勇气道:“师父,我们找玄木矿去了……”
文方看向杨简,道:“找到没有?”
“没……”
文方道:“好,不管找没找到,都先跟我回寺吧。”
杨简看看陆承宗,略一犹豫。
文方道:“怎么?还有事?”
“没、没……”杨简忙道:“没有了。”
文方冷哼一声,道:“都起来,走!”又看了英阳一眼,道:“你也跟上。”
英阳无奈,只得乖乖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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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默默走了一阵。
陆承宗一肚子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文方不比文勇,平日里对弟子管教甚严,加之对陆承宗又了解颇深,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用不了嘴巴这个利器,又不敢逃走,陆承宗浑没了办法,只得闷头跟着。
杨简心中也是矛盾——一方面想回寺中交待清楚,省得一路躲藏总是不妥;另一方面,确是担忧陆承宗被逐出寺外,而且自己也必受到责罚。
走着走着,忽听前方山坡拐处一阵喧闹,再看,却是千山派黑龙观的弟子正坐在路边休息聊天。
陆承宗身形一滞,计上心来,匆匆回头向杨英二人使了个眼色。
杨英二人见了一怔,不明所以。
又走出数步,那黑龙观弟子已是看到文方等人,皆是放低了声音,不知在商量什么。
文方见到这些玄衣道士,知道应是千山教众,眉头一皱,向杨简三人低喝道:“走!”
陆承宗见时不可失,猛一抬头,似是发现什么,大喊道:“师父,就是他们!”
“谁?”文方一怔。
陆承宗指着千山教众骂道:“前些日拗断弟子手指的,就是这些狗贼!”
当日陆良甫将陆承宗送回山上时,已与文方说过此事。听陆承宗如此一说,文方略一迟疑。
陆承宗哪容师父细想,大喝一声道:“狗贼休走!”回首又向杨英二人道:“我们上!”
杨简张了张嘴,看向文方。陆承宗使劲一挤眼,也不待杨简再有动作,只身便向黑衣众冲去。
杨简见陆承宗势单力薄,怕他有什么闪失,不及多想,也是冲了过去,英阳也是紧紧跟上。
陆承宗放缓脚步,向杨英二人低声道:“不要真打!”言罢又发狂嘶吼,抡拳便上。
但听文方断喝道:“住手!”
陆承宗一听,急忙收住脚步,与迎上来的黑刘怒视。
但见人群中闪出一名身着八卦袍的道士,神情倨傲,正是黑龙观三弟子孙在东。
孙在东看看怒气冲冲的陆承宗,轻笑道:“怎么?找帮手来了?”
陆承宗喝道:“今天你们谁也别走!”
“好啊!”孙在东又转向杨简道:“手底下见真章——你说是不是啊瘸子?”
杨简闻言,怒气上涌,便要出手。
文方已是走到近前,拦住杨简,道:“贫僧文方,请问这位道友可是千山派的么?”
“正是!我们都是黑龙观的——”孙在东大喇喇道:“怎么?你给他们出头来了?”
文方皱眉道:“你们打伤敝徒之事,有空了我会找你们观主去说的——到时候是非曲直,请他作个明断。今日我们有事,就不多说了。”说罢转头向杨简三人道:“我们走!”
孙在东见文方表面上似不愿与自己多说,实含轻视之意,面上一沉,道:“你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么?”
文方闻言,停住脚步,盯向孙在东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谈不上什么来、什么去,怎么,你还有事么?”
孙在东见文方目光如炬,心中一寒,强笑道:“金刚寺的门风果是与众不同,弟子被人打得像狗一样,师父还跟没事人似的。可敬啊可佩——”众道士听了皆是哄笑。
陆承宗闻言大怒,骂道:“我去你娘的!”一拳揍在黑刘脸上。
黑刘见陆承宗骂向孙在东,一拳却是打在自己脸上,猝不及防。陆承宗虽然力气不大,这一拳也是火辣辣的疼。
黑刘大怒,探臂上前。忽觉脖子一紧,身形飞起、重重落在人群之中——正是英阳将他摔了出去。
众道士见了大哗,向杨简三人围拢过来。
孙在东见陆承宗等人动手,便要冲去,忽觉肩头一沉,只听文方道:“留下。”
孙在东默运玄功,大叫道:“黑龙炮捶!”双臂一绞,击向文方。
文方看也不看,青衣一振,右足踢出,一脚将孙在东踢飞,正落在黑刘身旁。
黑龙观众弟子见了大骇,没想到这老僧举手投足间便将三师兄踢翻。
孙在东一跃而起,恨恨道:“灭海神功?”
文方负手肃立,冷冷道:“知道的话,就不要过来。”
此时杨简三人已与一干弟子打成一团,不过陆承宗又着意叮嘱一遍——不要下重手。
这些黑衣道士,只是些初入门的底层弟子——每日里由孙在东领着在江湖上闲逛,或是打探消息、或是查寻宝物——除了刀枪拳棒,并不会什么道法。
陆承宗有了英阳这个强助,已是稳占上风。若不是一再小声叮咛出手莫重,只是黑龙弟子此时已是残了几个。
孙在东被文方一脚踢飞,大失颜面,哪肯就此罢手。大喝一声,双臂舞动,叫道:“接我这招黑龙出水!”
文方见杨简等人被众道士围殴,心中着急,怕他们有什么闪失。
再看孙在东不知好歹又扑过来,心中也是微有怒意。只见他双臂划圆,一掌迎空劈去——孙在东大叫一声,身子倒飞,撞开几人方才坠下,一口鲜血却是喷了出来。
千山众人皆看傻了,万想不到这看上去甚为寻常的一名老僧竟如此厉害!
要知道文方是金刚寺中的道功教头,一身道力远在其余文字辈众僧之上。
孙在东撑着身子,叫道:“有种你别走!我二师兄这就过来,等他来了再与你比划比划……”
文方冷哼一声,收了架势,正要向杨简等人呼喊。陆承宗一眼却是看向黑刘,低叫道:“你以为你挟迫我,我就会害怕么?”说着身子斜斜一倾,投怀送抱一般倒向黑刘。
黑刘见了一怔,顺势勒住陆承宗脖颈。
陆承宗大叫道:“放开我!你个狗贼!”一边撕扯黑刘手臂,一边低喝道:“你以为你用刀剑架住我的脖子,我就会怕了你么?”
黑刘见陆承宗光是叫得欢,手上撕扯却浑没力气,心中鄙视。又听他此言,恍然道:“对啊!”随手要过一柄长刀,紧紧抵在陆承宗脖颈上。
陆承宗几人他倒是不惧,只怕文方突起发难。
黑刘用刀抵着陆承宗,大叫道:“都住手!你们想要他死么?”
杨简和英阳正在佯攻,见了此状——又见陆承宗不住挤眉弄眼——忙收了手。
五六名黑衣道士欺上,用刀架住杨英二人脖颈,几个性急的顺势揍了几拳。
陆承宗见了,忙一闭眼,装作无视。
文方见了这阵仗,不知该如何。陆承宗叫道:“师父——你快跑!你跑回去叫人,再来救我们!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说到底,孙在东一伙还真不敢拿陆承宗几人如何。虽然两派之间多有矛盾,但绝非势同水火。千山派怎么说也是道门大派,门人弟子最多是横行霸道、欺凌弱小,真刀实剑地杀人却还没有。
文方当然也知道这点,但两个徒弟在此,自己只身而逃这事怎能干得出来?——而且他也不明白,怎么忽然一下子形势就逆转了,明明刚才还占优啊。
陆承宗见文方犹豫,一咬牙,将脖颈在刀刃上一蹭,顿时血流如注。随即惨叫道:“你干嘛?要杀我么?”
黑刘却是被陆承宗吓了一跳,只道他是失心疯了,喝道:“鬼叫什么?再叫老子就杀了你!”转而又向文方叫道:“你别过来啊!”
文方一见,没了办法,朗声道:“显通、千山两派世代交好,你们之间就算有什么龃龉,也没什么大仇,望你们不要做出过激之事。”
陆承宗在黑刘耳边道:“你跟他说,叫他不要跟着,如果发现他跟着,每见他一次便杀掉我们一个……”
黑刘又惊又疑,低头看看陆承宗,又向文方叫道:“你赶紧走,走得远远的!如果发现你跟着我们,每见你一次,就杀掉他们一个!”
文方听了不解,为何这些黑龙弟子如此惧怕自己?
想了想,文方道:“好!希望你们不要做傻事,走出十里之后,便将他们放了,贫僧感激不尽。”
黑刘叫道:“放不放他们,老子自有安排!快走你的!”
文方眉头一皱,顿了顿,又朗声道:“杨简,获释之后该何去何从,你应该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杨陆二人与阴山教众裹在一处,江湖上并没传开,文方此时不便多说。
杨简叫道:“好——师父您放心吧!”
文方又定定看了一阵,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