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心中一怔,随即看向马上之人,一眼万年之间,正好对视陈子恪,他似乎瘦了许多,本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有着憔悴,他撞上未央注视他的目光,使得他的瞳孔深处犹如波澜湖面落入石子。
陈子恪带兵前来,驻军建城,所有的人都有了主心骨一般,下了马后随即叫上段丞相,往两仪殿商讨事情去了,可他在军中声望极高,三千甲士,虽然已经受伤,却还是愿意跟着淮文王一同往两仪殿而来,就算是站在须弥台之上等着,也是心甘情愿的。
自建城陷落,宫中已无多少规矩,前后宫分开并不显著,未央累极,想到自己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便回了栖鸾殿,陈子恪在此,她终于是能睡个好觉了。
冬日寒冷,殿中生了火炉,未央躺在床榻之上,外头虽然白昼明亮,未央却入眠的极快,闭上眼睛便睡着了,只是脑海之中所想的事情入了梦中,尽数都是对陈慎的担心。
两仪殿之内,陈子恪站在那明黄龙椅之前,居高临下的瞧着众人,手中握着那把陈靖钦赐给他的常胜宝剑,“幸得格外大人力保建城,我陈国才不至于受此灭顶之灾。”话毕,对着众人深深的一鞠躬。
在场之人皆不敢生受此礼,“敢问淮文王殿下,陛下不知身在何处?”段丞相首先开口,所问的也是众人都想要知道的。
陈子恪脸上神情复杂,眼眸之中似通红,犹豫再三,才有些悲痛的开口,“本王只听闻齐都关隘之战,我陈国全军覆没。”声音颤抖,随即转过身去,恍若悲不自胜,再没有别的言语。
“陛下!”听到陈子恪确定了这消息,都在哀鸣中。
姜垣说出全军覆没的消息时候,大家虽然都怀着一线希望,加之未央一番话,让所有人都以为姜垣故意说出这等话来扰乱军心,而今陈子恪开口,自然是没有虚假的了。
“陈军全军覆没,陛下也不知流落何方,本王已经派了得力之人去齐都关隘之处找寻陛下踪迹,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陈子恪一声嘘叹,可这意思也最明了不过,陈慎大概是凶多吉少,恐怕难以回来了。
“齐军刚刚退兵,却不知道是真是假,淮文王殿下不知带了多少兵马来?”李文开口,却是有别的意思,谁都知道,这五日里来姜垣迟迟不发兵,是因为忌惮城南的援军,若不是城南援军众多,单单凭借着陈子恪淮州的近卫军如何能够压制姜垣呢。
可若是陈子恪当真拥兵自重,陈国才是内忧外患了,在陈慎失踪者等多事之秋里,倒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等反贼了。
陈子恪显然是听出了意思,可回答李文的却是刘璇,“李大人,此乃国难当头,淮文王殿下若是能够多带兵过来,岂不是好事。”
“你们凭什么怀疑殿下了,殿下千里而来,只带着千人,不知冒了多少风险……”陈子恪不说,他身后的文墨却连忙开口。
“文墨!”陈子恪回身,大声的呵斥着,“这里有你开口的份吗,不过是各位大人对本王随意问问罢了。‘
当日黄昏时分,火把将整个天际照亮的如同白昼,那风尘滚滚,怎么可能是千人,李文质疑道,“淮州之地的确不能私自养兵,但殿下说千人也未免太少了一些,更何况我等当日所见,乃是万人营帐。“
李文忠心于陈慎,自然是要多问几句的,就算是此刻被陈子恪斩杀于两仪殿,他也不会惧怕,现在陈国的确是要靠陈子恪,可李文却一点也不给陈子恪情面。
“本王得知建城被困的消息,日夜而来,自然带不了多少兵,只得让这千名兄弟手执数十火把,营帐多多搭建,马尾之后束着树枝,让风沙看起来大一些,只是些障眼法。”陈子恪将计策侃侃到来,又道,“若是诸位大人不信,可以出城看看本王带来的兵马,可诸位也不要担心,本王带的兵马虽少,却个个都是本王亲手练出来的,精兵强将,以一敌百不敢说,但也能够个顶十!”
陈子恪非但不生气,反而对所有人说的清楚明白,文武百官无不称赞陈子恪的谋略,陈子恪接着开口道,“因此本王只能在城南威慑齐军,本王素知姜垣疑心极重,万不得已出此下策,但不日,本王兵马会全数赶到,定然能够保护陈国。”
陈子恪胸有成竹的样子总是能让人信服,没有人赶去反驳很自可,而今建城无兵,强敌在外,也只有陈子恪能够保卫陈国,等着陈慎回国。
尽管这希望很渺茫。
未央醒来之时,却已经是黄昏日落,脑子昏昏沉沉的,帘幔之外,却正好有个人坐在边上,倒是让刚刚醒来的未央吓个正着,“醒了?”那声音有些嘶哑。
接着些窗外射进来的光芒,未央才能依稀的看到他的面容分明,一身月白色的衣衫犹如往昔,虽脸上略显憔悴,但仍不失英气。
未央才缓缓坐起身来,就被陈子恪拥入怀中,久久的都不曾松手,耳边才响起陈子恪额声音,“你没事就好……”他似乎很担心,担心再见到那个不顾一切往火中冲去的卫国公主。
未央却笑了,轻声之间,满满的都是依恋,只因为在陈子恪怀中,未央才觉得这样心安,“我说过会等你回来,就绝对不会食言。”
“是我来晚了……”陈子恪低咛一声,却再不言语,整个内室都陷入一种不同寻常的平静之中。
陈子恪的薄唇微微印上未央的额头之上,缓缓闭上眼睛,那紧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他很怕,很怕……
很怕见到那个初次相遇未央的那个场景,卫国国破,她就那样不要命的往火里冲,仿佛无所牵挂,离开世间对她来说就如同一场解脱一样。
那么他一定会抱憾终身的,因为他的私心他的谋划,他没有能及早前来。
未央却还是荡着那最纯真的笑容,反手抱住陈子恪,“以后,你都不要丢下我了。”她扬起头来,直视着陈子恪,想着今日在城门口见到战马之上的他,越发的开心。
陈子恪点点头,伸出手抚摸着她凌乱的发髻,眼中满是宠溺,“都过去了,以后,我和你,不会再分开了。”
“那姜垣呢,姜垣是真的退兵了吗?”未央急急的发问,生怕建城再一次沦陷,又猛然想到了陈慎,“陛下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归国呢?”
陈子恪沉吟良久,终究开口道,“陛下大概……凶多吉少了。”
未央心中一沉,脑海之中回想起了那个临走之前,那样哀伤表情瞧着她的男子,苦笑一声,终究是无法与天相抗。
“到底发生什么了?”未央拉着陈子恪的衣衫,一时之间都没有发觉自己有多么着急。
陈子恪只是瞧了瞧被未央紧紧拽着的长袖微扬之处,蹙起眉头来,却还是回答道,“齐陈交战,我陈国全军覆没,陛下与楚辞失踪在齐国,恐怕凶多吉少了。”
未央的手猛然一松,脸上满是担忧神情,才想起什么,又问道,“那姜垣一定不是真的退兵,既然陈国已无兵力相抗,姜垣的性子是一定要斩草除根的。”
未央想的长远,也是实情,陈子恪却摇摇头,“姜垣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有那般心性,只可惜,他们齐国自家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好,祸起萧墙,姜垣又哪里有心思放在陈国上呢。”
“祸起萧墙?”未央知道陈子恪是一定有把握才敢带兵往建城而来的,齐军五万大军压境,饶是陈子恪是如何的天纵英才也不能说自己一定能取胜。
“齐国太子担心姜垣立了此等战功,将来必定是要将他取而代之,所以夺了他的兵权,他齐军虽有五万大军,但却是缴了兵权,姜垣手中也不过五千禁卫军。”这件事情未央不问都知道必定是陈子恪做的,乃是釜底抽薪之计,陈国存亡系于一线,陈子恪能想到这主意也算是足智多谋了。
“那陛下和楚辞怎么办,你派了人去找寻他们吗?”未央心中还是担心陈慎,摇着陈子恪的臂腕,有些撒娇的意味。
陈子恪却站起身来,步子往后头一退,脸色明显很不好,“怎么,你见到我,就只会问别的男人吗?”
未央坐在床榻之上,衣衫之上还沾染着陈子恪身上的药香气息,她如何不知道,陈子恪是生气了,连忙穿上蜀绣丝履,素衣穿在身上顺势而下,走上前去,只是拉着陈子恪的臂腕之处,笑靥如花的有些谄媚,“你吃醋了不成?”
“嗯。”陈子恪倒也不避讳,就这样承认了。
未央笑的越发开心,踮起脚跟,薄唇印上陈子恪的,陈子恪倒是不曾想到她会这么一招,一时之间倒难以招架,眼睛不由得睁大,瞳孔深处只有未央一人身影。
紧紧的抱着未央,柔软的身子才让陈子恪有些真实拥有的感觉,未央薄唇往他耳根之处移去,乃是依浓细语之音,“子恪,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