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国难当头,姜淑虽然薨逝,也不能大肆举办葬礼,强敌在外,朝臣们也只是束着白带,无人有时间去打理姜淑丧事,而今见到未央一身素服,身上还沾染了一些熏香气息,便知道她是从永寿殿而来的。
“太后娘娘薨逝,死前曾嘱咐着未央一定要好好保护陈国,未央知晓我不过一介女子,没有诸位大臣的能力显著,但是未央也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还望各位大人看在此国难之时,勿要以未央一女子为由,将未央排挤在外。”未央说完这话,对着众位朝臣缓缓一拜,在场之人都是忠臣,也值得未央这么恭敬对待。
这今日两仪殿商讨,根本就没有叫未央前来,未央便知道,这些臣子们还是在意陈国祖训,瞧不上她这一女子。
而今未央这么恭敬,在城楼之上的表现让许多文臣都汗颜,段丞相倒是先开口了,“贵妃娘娘不必客气,我等并不是瞧不起女子,只是因为太后娘娘过世突然,宫中诸事还需要贵妃娘娘打理,所以未曾请贵妃娘娘前来商讨,而今贵妃娘娘独自而来,我等自然欢迎。”
连左丞相都已经开口,下面的人也不敢再多言什么,只有一些老臣还记得,多年之前,也是有这个女子,站在这两仪殿,辩的他们哑口无言,所说的还是女子之道,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此刻眼前的这个女子,渐渐的合在一处。
长乐与未央,不仅仅的面容相似,便连这等气魄风韵也是一样的。
“适才未央听这位大人说,要开城进攻齐军,是吗?”未央扬起袖子,看着站在那金柱旁边的男子,未央虽然并不认识,但也并没有一点不敬重。
“这位是礼部侍郎李文。”开口是刘璇,他掌管大理寺,建城城破的时候,他却正好在宫中,幸免于难。
李文点点头,虽才过而立之年,却又一股难得沉稳,未央淡淡一笑,开口道,“此刻皇城之中所剩将士不过三千,加之还有一些伤重不能上战场者,就算是全都能上战场,李大人觉得,与城下的齐军相比,能算得什么?”
“这……”李文一阵犹豫,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可城南的援军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将士白白死去呢,里应外合,让齐军腹背受敌才是好计。”
“可若那城南的援军还未等来,咱们的将士都已经牺牲了,皇城都已经丢了,李大人觉得那城南援军又如何能够再夺回皇城呢?”
未央其实心中另有想法,却没有说出口,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城南援军是陈慎,未央却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若是城南援军不是陈慎,也不是陈子恪呢?
亦或是……陈子恪根本就不是来救援皇城的呢?
未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想到温香所说的那一句话,“太后娘娘从来没有对先帝做过什么,先帝中风,而后重病而死,都和太后娘娘没有关系,倒是这次太后娘娘明知自己中毒,无药可医,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先帝也是中的这等毒。”
让人神志涣散,渐渐虚弱而死。
姜淑的毒是陈子恪下的,那陈靖呢?每每想到这件事情,未央都会莫名的打个寒颤。
李文听此,却也是个虚心接受的,“贵妃娘娘果然考虑周全,只是皇城之中粮草不足,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呀。”众人皆点头称是,现在城南援军给了他们希望,可却要顾虑更多,人若是有一点机会能活下去,便绝对不会放弃的。
刘璇却忽然开口道,“依我所想,咱们皇城之中的粮草不足,那城下他们齐军千里而来,一定也会有这等问题。”
这倒是真的,现在是冬日,建城天寒,齐国更冷,战事持久,从夏日到如今,更别说当日陈慎攻打齐国,破了齐国不少城池,濮阳更是成了一片死寂,陈慎此次打仗有一习惯,过一城便将粮草烧尽,那么齐军现在也与陈国是一样的顾虑。
“等。”
段立志缕着胡须,只说出这么一个字来。
这与未央的想法不谋而合。
除了等,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若是城南的援军开始攻打齐军,皇城之中便可以接应,来个里应外合,但此刻,只有按兵不动。
未央微微一笑,点点头。
素衣白裳,与昔日长乐一般无二,站在城楼之上,步子往前一步,看下城楼之下鲜血遍地,所想的还是当年情景。
究竟,是何等地步,才让她姐姐有这等胆量,跃下城楼呢,夕颜花在手,未央忽然觉得,活着,这般好。
以身殉国,早不是她所想之事了。
这一等,便等了五日。
齐军不动,城南援兵不动,皇城之中兵士更加不动。
风平浪静了整整五日,三方势力都在平衡着,齐国营帐之内关于攻否已经商讨了无数次,可最后却还是让姜垣意的一句“不可轻举妄动”而结束。
等了五日,姜垣终究隐忍不住,转而往营帐最深之处走去,军营之中,只有这地方是禁地,里头传来悠扬琴声,恍若天籁,姜垣将营幔掀开,正见香炉烟雾缭绕,王九郎轻挑琴弦,白衣清扬。
“你不是说,陈慎已经死了吗?”姜垣缓步往里头走去,瞧着那淡然自若的人,言语之中有些不善,姜垣虽不知道城南的援军究竟是不是陈慎,但他城中探听的消息,分明就是那援军领头的是陈慎。
消息虚虚实实,他难以把握。
王九郎听此在停下手中动作,随之抬起头来,“齐军全军覆没,确实是真,但陈慎的死讯却只是殿下你的猜测不是吗?”
齐都关隘一战,姜垣亲自潜入陈国营帐,私下面见长孙清,以一些不得已的手段才得了最后这决定性的胜利,齐军的确是全军覆没,可姜垣没有找到陈慎的尸体,“就算是陈慎没死,我也自有办法将陈慎逼出来,但我奇怪的是,城南的援军,究竟是否是陈子恪?”
姜垣总是有预感,王九郎似乎什么都清楚,可攻入陈国是他想要做的,就算是有别的危险,亦或是陷阱,姜垣都宁愿相信王九郎一次。
王九郎却只是笑而不语,看着姜垣良久,才开口道,“殿下还是惧怕那位淮文王吧?”
“笑话,我会怕他!”姜垣拂袖而去。
王九郎看着姜垣离去的背影,慢慢站起身来,眼神渐渐有些深邃,“陈子恪吗?已经来了……”
姜垣才刚刚走出营帐,倏尔一个副将快步走来,脸色格外的差,似乎要对姜垣说些什么,“太子……”可这说了这么两个字,姜垣立即脸色一变,环顾四周。
副将知晓,随地低声在姜垣耳边说着什么,姜垣脸色越发的黑,眼眸之中赫然怒气升起,却一语不发,待那副将走后,姜垣猛然将腰间配剑取下,利刃突显,划过那一侧的林间树木,顿时一道刀痕醒目。
“尔等欺我太甚!”
姜垣大喊一声,额上细汗连连,双手隐约之间有些颤抖。
“吩咐三军,准备撤退。”
未央未曾想到,在齐军围城的第六日,居然如潮水般的撤退了,齐国军队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未央始料不知。
与段丞相一同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满目疮痍的建城,居然没有了齐军的一点踪影,“丞相大人是如何认为的?”这等情景实在奇怪,未央都捉摸不透姜垣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段丞相缕着胡须,不知在思虑什么他,听到未央的声音,才开口建议道,“不管齐军此次退军到底是不是计谋,既然没了围城之兵,还是快些派人前去城南,联系援军才是。”
“我早已经派人前去了,只是刘璇大人非要亲自去。”未央点点头,眉目之间有些担忧,刘璇是看着城中兵士大多疲倦,不忍心让他们劳累冒险,便毛遂自荐。
皇城城门紧闭,只有刘璇一人从角门,径直往城南而去,不过午间时分,未央本是在暖阁之中休息,却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齐军又回来了!”
未央连忙跃下床榻,素衣飞扬往城墙之处而去,却见皇城城门大开,却不是齐军回来了,那旗帜之上写的分明是“常胜”二字。
文武百官相迎接,乃是帝王的仪仗,可那骏马之上赫然坐着的却是一身玄色盔甲的陈子恪。
未央从不知道,原来陈子恪穿上盔甲的样子可以这样好看,那似乎还沾染了血腥的戎甲寒剑,将他本该温文尔雅的样子遮掩,眉宇之中乃是与生俱来的傲气。
隔着许多拥护而来的兵士,未央终究见到了等待许久的人,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特地来拯救建城的一样,未央早就知道,陈子恪一定会来的。
“淮文王淮文王!”重伤的兵士们都等着援军,而今见到陈子恪带兵前来,不由想到了当初蜀军攻城,陈子恪也是如此保住建城,常胜威名早早的就在军营传扬。
猛然之间,有个声音响起,“淮文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