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热的感觉让陈子恪有些措手不及,他从未知晓原来未央会这样的表达自己的爱意,就像当初失忆了的样子的粘人,陈子恪似乎就喜欢这样的未央,在他的面前丝毫不做作,就像个平常人家的小女人一样,他勾起唇角,将未央打横抱起。
“殿下,段丞相有事相商,让殿下快些去两仪殿。”外头突然传来文墨的声音。
未央听此越发笑的兴起,陈子恪勾起食指刮着她的鼻梁,才道:“未央,我这才知道,为何古人有诗曰‘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何意思了。”
将未央稳稳当当的放在床榻之上,才转身离去,跨过门槛的那一刻,脸上的所有笑意收敛的正好,眼眸之内的宠溺化为须有,只剩下淡然若之的模样。
文墨走上前来,在陈子恪耳边低语,陈子恪脸色越发凝重,往太液池所在之处而去。
无人荒败之处,还隐隐能够嗅到那血腥屠杀之气,顿住脚步,假山之后,才缓缓走出一个男子来,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衫,身影颀长,脸上面具覆面,并不能见其面容。
陈子恪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才道,“来的时候,没有被别人发现吧?”
这男子摇摇头,才伸出手去,将脸上面具除去,露出一张俊秀非凡的脸庞来,可若有别人瞧见,必定会大喊一声“楚将军”。
楚辞虽消瘦许多,但眉宇之间属于将领的英气却依旧还在,扬起头来,对上陈子恪的目光,听着陈子恪的问话,“陈慎是生是死?”
“我军大败,都拜长孙清所赐,我虽得你飞鸽传书,知晓真相逃过一劫,可我回过头去找寻陈慎却已不见踪迹,我在齐都关隘之处找寻了半月之久,依旧没有任何下落,但我并未找到陈慎尸首……”
楚辞话还未说完,陈子恪便截断了他的话,毫不避讳的开口,“也就是说,陈慎尚在人间。”他眉头紧蹙,思索万千,却都是烦恼,“陈慎死讯不确定,我又如何能够登基为皇呢。”
冬日的太液池上下都略显寂寥,更何况经过这等大战,楚辞与陈子恪早已合谋,听到陈子恪这么说也没有一点惊讶,转而道,“不管陈慎生死如何,你还是能登上皇位的不是吗?”
陈子恪笑着点点头,了然于胸,将一切都握在手中,“所以为了等到陈慎的死讯,你可以将未央的生死置于不顾,你就真的不怕,等你宫进了建城之后,看到的只是未央的尸体?”楚辞言语之中有些讥讽,嘲弄中,却是对未央满满的关心。
夕阳打在楚辞的肩头,却显得他脸色苍白,陈子恪看着楚辞,波澜不惊,“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陈慎死了,我将会带着陈国上下让齐国覆灭,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只因昔日周国灭亡是姜氏篡位,所以楚辞不管要做什么,最后的目的都是灭齐国。
“那是自然,只是我很奇怪,这几月里,那位麒麟阁阁主为何一直迟迟不出现。”陈子恪有些疑惑,却终究没有再开口,麒麟阁乃是武林的组织,珏主支持陈子恪自然是让他安心不少,可这几月,他分明再没有出现,也许心中另有谋划。
只是现如今当务之急并不是珏主,而是陈慎究竟是生是死,陈子恪心头愁蹙万千,却不与别人说,就连未央也是如此,陈子恪轻叹一声,转而往栖鸾殿而去,隔着冬日皑雪,能瞧见未央执着宫灯在玉阶之上往他这边张望的样子。
陈子恪不由得嘴角上扬,只觉得就算是寒冬,心中也是温暖万分,走上前去,才见着未央一身缟素,人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而今陈子恪看来,倒真是不虚假的。
“回来了。”未央迎了上去,笑靥如花,宫灯映衬出她的红润脸颊。
陈子恪走到未央面前,拉着她的手只觉得冰冷,“天儿这么冷,为何要在殿门口等我?”夹杂着些笑意,言语之中却有种藏匿不住的欢喜。
“而今宫中宫人遣散,没多少人,这一路上自然也没有引路明灯,我怕天黑路滑……”未央话未说完,陈子恪便将未央手中宫灯拿了过来,笑道:“你却不怕被别人瞧见了?”
未央这才算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好歹也是陈慎的贵妃娘娘,名义上也算是陈子恪的弟妹,两人总腻歪在一起,难免落人话柄,若是等陈慎回来,不知道有多少要弹劾未央不守妇道的。
未央顿时耷拉着脑子,只觉得自己的确是魔怔了,陈子恪却转移话题道,“姜淑是怎么死的?”眼光放在未央身上的缟素衣衫之上。
未央脸色才有些不好,想到姜淑临死之前拉着她的手,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太后娘娘其实也很可怜的。”
本拉着未央的手猛然一僵,未央抬头,却看到陈子恪脸色铁青,宫灯之上映衬出他月白色的衣衫微皱,“你说什么?”他反问着未央,可这语气显然已经没有刚才那般温柔。
未央居然还察觉出了他隐忍不发的怒气。
“我说,太后娘娘已经死了,以前的事情,也就不要再追究了。”未央小心翼翼的开口,却见陈子恪的脸色越发难看,话毕,陈子恪却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之中。
良久,陈子恪才转身离去,“我还有些事情,明日再来看你。”只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来。
可未央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他的确是生气了。
永寿殿内外一片寂静,没有了往日里的热闹,取而代之的一片缟素,没有别的颜色,也没有别的声音,只是能嗅到那檀香的气息,跨过门槛的时候,未央心中一怔。
若不是那昏暗的烛光,恐怕这地方也如昔日的栖鸾殿一样,未央走在其间,看着那灵位之下正烧着之前的温香,只觉得姜淑虽生前风光,可也只有死后才会明白人心的可贵。
温香察觉到了来人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泪痕未干,正对上未央,“贵妃娘娘。”声音有些嘶哑的喊了一句,整个大殿之内都只有她一人,未央微微叹气。
“宫人们呢?”
温香只是一笑,悲哀至极,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不是淮文王殿下主事吗,为何不让人前来祭拜……”未央看着这等荒凉情景,想着姜淑也是堂堂太后之尊,这样寒酸总是不好,姜淑乃是齐国公主,就算是不能返回故乡安葬,也是要与先帝合葬在东山的。
“淮文王殿下?”温香一阵发笑,略有些讥讽道,“贵妃娘娘分明知晓淮文王殿下与太后娘娘的旧仇,难不成,淮文王殿下会为太后娘娘批麻戴孝不成吗?”
若是要送葬,必定是要孝子开路,而今陈慎还未归国,朝中大事都是陈子恪与段丞相相商,未央想起适才提到姜淑之时陈子恪的模样,便知晓陈子恪有多么的不耐烦。
对陈子恪来讲,姜淑毒杀了他的母妃,害他的弟弟不能来到这个人世。
而未央只觉得,她可怜的很,就算是长乐之死与姜淑有关,未央还是如此觉得。
“这样吧,我还是与段丞相说这件事情,毕竟,太后娘娘也得尽快下葬。”没了法子,未央只有这样开口,温香听着,脸上神情哀伤,却对着未央感恩戴德。
给姜淑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这也是未央的心愿,只是此事若是只和陈子恪提出,恐怕也只能像是刚才那样子生闷气,还是要段丞相前来主持全局。
齐军退兵乃是真事,建城百废待兴,经此一战已经大伤元气,清晨依旧是要上早朝的,只是陈慎失踪,建城无人,也只有陈子恪一人坐等,诸事都与段丞相与各位大臣相商,也算得平稳。
只是今日清晨,两仪殿之外却站着一身缟素的未央,朝臣们上殿正好得见未央未施粉黛,临风而立,衣衫单薄之间颇有风姿,于两仪殿金龙门槛之处站定。
众人得见都奇怪的很,往里头而去,陈子恪站在玉阶之侧,龙椅旁边安放着椅子,两人对视之间,隔着文武朝臣,段丞相开口道,“淮文王殿下,还是请贵妃娘娘也进殿议事吧。”
此话一出,陈子恪便反驳道,“妇人岂可干政,段丞相最是知礼守礼的臣子,难道连这都不明白吗?”
在场众人都不敢言语,只有段丞相言道,“昔日秦军兵临城下,是贵妃娘娘在这两仪殿之中保卫皇城,而今虽不是国难之时,却也算得千钧一发,陛下还未归国,太后已经薨逝,若是让贵妃娘娘参与朝政,也并有何不守礼之处。”
段丞相引经据典,又说起了昔日周朝时候,幼帝登基,也是太后垂帘听政,又甚之,皇帝重病,由皇后站在屏风之后传达皇帝旨意,这都是特例特行。
段丞相这么一开口,文武百官才敢为未央说话,站在两仪殿之外的未央似乎是听到里头的争辩,于是对着里头大喊一声,“臣妾不敢干政,只是此来两仪殿,乃是有要事相商,是臣妾后宫之事,还望淮文王殿下应允。”
未央就站在门槛之外,并不入内,段丞相走上前去,对着未央点点头,“贵妃娘娘请说。”
未央站在两仪殿内,不算是破了规矩,更何况是说后宫的事情,陈子恪也不能阻拦,“太后娘娘因为保卫建城心力交瘁重病薨逝,而今遗体存放在永寿殿之内,敢问各位大人,何时才能让太后娘娘下葬与先帝合葬于东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