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很是乖巧,他知道了宋虎定是会留下家里过夜,所以尽管忙碌了一天,他还是去把他自己那个狗窝式的小房子打扫干净,然后才赶过厨房这里帮忙烧火做饭。
“表姐,黑娃,你们不用给我做饭,我已经吃过了。”宋虎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又准备做那种难以下咽的饭菜,连忙阻止。
韦氏不由得脸色一红,顿了顿说道:“这个……俺娘两也没吃呢。顺便一道做了。”
“什么,你们也还没吃饭,现在都几点了?”宋虎惊讶地站起来。这会儿都晚上九、十点钟了,他们居然还没吃饭,也不知怎么熬的。
忽然记得自己的包里还有几袋火腿肠,也有几包袋装的方便面,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干粮。“黑娃,别做饭了,你烧点开水,咱泡面吃吧,我这里有面。”
多了宋虎这么个大活人,韦氏正愁家里的储备粮不够呢,却意外听到他带来了吃的。于是睁大眼睛十分好奇地看着他打开那拉链式的行李袋,取出几包方面便了。
“舅舅,这个是啥东西啊?”黑娃从未见过这种塑料包装,比母亲还要好奇。
宋虎好笑道:“这里面装的是面条,拆开包装泡了开水就能吃。”
“真的?”黑娃见包装上那让人食欲大开的广告,已经止不住要流口水了。现在只想快点把水煮开,也好一尝新鲜。
锅里的水终于煮开,宋虎把拆了包装的方便面投入沸腾的开水里去。他转过头对着目不转睛的母子俩问:“你们吃辣的吗,如果喜欢吃辣,我就放辣的。”
“咱无所谓……,咳,吃什么都可以。”韦氏两手搅在一起,扭捏不安,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宋虎呵呵一笑,又问:“黑娃,你呢?”
黑娃更干脆,答道:“只要能吃的都可以。舅舅,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就快好了。”宋虎把所有的配料都投了进去。顿时一股浓香弥漫了整个小厅堂。
“咕噜……。”突兀地一声轻响。
黑娃转过头来问:“娘,是你的肚子打鸣还是我的?”
宋虎好笑地看过来,韦氏顿时羞得不知所措,郁闷地说:“你这死孩子!瞎囔什么?……我去拿碗筷。”
……
香喷喷的即食面,吃得母子俩嘴里连呵着热气,“呼噜呼噜”的响声大作。宋虎看着他们吃得香,没来由的心里升起一股成就感,问道:“黑娃,好吃吗?”
黑娃连连点着头,含糊不清的连说好吃好吃。
韦氏矜持的道:“很好吃,……就是盐好象好放多了点儿,宋相公真的不吃?”
宋虎摇摇头,“我早吃饱了,你们吃,不够我那还有。”
“够了够了,太多吃不下啦。”韦氏想了想又说:“宋相公……要不晚上到俺那房里睡吧。”
“去你房里睡??”宋虎双眼圆睁,这……几包方便面还换来这么个报答?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韦氏连忙放下碗筷双手乱摆,脸色都通红起来,她解释道:“我是说,黑娃子那床太小,要不给调换一下,宋相公到大房里睡,我们娘俩晚上挤挤就行了。奴家那床是婚床,双人的,挺大。这样舒适一点。”
宋虎释然心里一松,挥挥手说道:“那怎么好意思?这个就不用了,表姐,咱不是以姐弟相称的吗,怎么叫我‘相公’了?”
韦氏低下头,“奴家不敢,这仙凡有别,相公地位尊崇……”
“你看,又来啦!”宋虎十分无语。“我哪有什么尊崇地位,就一介‘吊丝’。”
“哦……”韦氏不明他后半句说的是什么,接着道:“我在外头,就这么叫你‘表弟’吧。在家里还是分清的好。只要黑娃能跟着你,我就满足了。”
“你这是什么话,……唉,简直死脑筋!”看了看黑娃,宋虎点点头,大咧咧地说:“嗯,你放心,黑娃我会罩着他的。”
韦氏紧抿了下嘴唇,抬头看着他,轻轻地问道:“宋相公有什么打算吗?”
宋虎想了想道:“明天看看吧,都不知这个世界是咋模样的。对了,明天你们还要出去干活吗,带上我呗。”
“这……我们明天去的是保长老爹的农庄子,恐怕他们会怠慢了宋相公,这、这多有不便啊。”韦氏目前就是保长的佃农,是跟他们家租的田地。
峨坪村共有七百户,人口过三千,算得上是一个大村。保长实际上就是一村之长,而且还是官派的。主要是协助官府征派编民户所承担的全部徭役。包括帮助官府向民户额定征收夏税秋粮,而且还可以有权问理乡间词讼、根捕逃户、押解人犯、约束乡理,指派工役等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保长就是峨坪村的土皇帝。
但宋虎并不晓得个中厉害,他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我明天跟你出去走走,主要是想看看这里的环境,我总不能窝在家里不出吧?”
“哪……好吧。”韦氏只得应承了。一会儿宋虎又道:“你等等,我取样东西让你看看。”
说完他从包裹里找出了那袋白银,从里面挑出一些,送到韦氏的面前问:“表姐,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韦氏看着他手心里白银豆子,疑惑地问:“这是……银子啊,难道不是吗?”
“对,我知道是银子,不过,它这个样子,在这里能用吗?”
“咋不能用了?……我能看看吗?”韦氏一脸希翼地问。
“当然。”
韦氏用兰花指捻起银豆子就往嘴里放,微一用力咬下,取出来观察会儿说道:“这是足色银子,只是好奇怪,它怎么没有松纹,长得这么漂亮?”
这银豆子就象滴水,表面光滑圆润,机制出来的产品,圆得非常矩整,的确有观赏价值,它不象这个世界的银子,那都是纯手工浇铸出来的。特别是一锭银子流通使用后,其本身经多次槌凿拆解,表面坑洼不平,毫无美感可言。
宋虎放下心来,“能用就好,我还以为要打上什么官印才能用呢。”又取出二两银条出来递给她,说道:“表姐,这个你暂时用来买些肉菜,不够日后我再想办法。”
“这如何使得!”韦氏将手一缩,拒绝了他的银子。
宋虎不容分说,抓起她的手放在其手心里。“拿着吧,我在这里吃住,怪麻烦你们的,你不收说不过去,再说,我不是也想改变一下伙食嘛。”
“其实……也用不着什么花费。”韦氏很扭捏,再度拒绝了几次后才犹犹豫豫的收了下来。
……
次日清早,天还朦朦亮,韦氏与黑娃就已经早早起床了,好在宋虎在现代世界的工作也是习惯早起。
他们带上镰刀、扁担、绳索之类的工具,再带上顶大斗笠就开始出发。穿过小树林,出到了一条羊肠小路,沿途都是原始的乡村风貌。泥坯瓦屋,篱笆墙、土地庙、土狗、池塘边鸡鸣鸭叫……
不断地遇有穿着简陋的乡农。宋虎亦步亦趋的跟在韦氏母子的后面,他的穿着与两母子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
现代汉服的制作求的是美观、舒适、彰显尊贵儒雅的特质。宋虎头戴冠帽,身穿交领右衽的直裾深衣。衣缘绣彩,颜色鲜明,加上其人红唇白齿,眉清目秀,看上去显得特别的雍容贵气,俨然一个身份非凡的贵公子。
而村民们大多数都穿的是浅色土布,束腰窄袖,很多男的都是袒胸露膊。不象宋虎这样,衣衫的设计为求美观,其款式是宽幅大袖。这种衣服,基本上都是有身份的人才能穿着的。两两对比,十分鲜明特突。他们三人未出村头,就已经引起了轰动。
一路上,几乎遇上村民,他们都偷会问韦氏,“这公子哥是何许人?”弄得她手足无措,只是硬着头皮说是自己的表亲。
反观宋虎落落大方,逢人就微笑着给人打招呼,脸上眉飞色舞,洋溢着自信。他这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现代人面对“古人”一种超然物外的天生优越感。
转过村头,三人就来到了一望稻田的海洋之中。这里起码有上千亩的水稻,据韦氏说,这一片的水田,起码有一半是保长老爹的田产。
保长姓唐,全名叫唐公衡。不过,他并不在这里,而是他的亲信、也是小舅子在这里监看收割情况。
水稻成熟是不等人的,一熟上千亩水稻一起成熟,所以在这里收割的佃农可不少,两百人分散在广褒的稻田上,也只显得零零星星稀稀落落。
田埂一遍开阔之处,插立着那一把大油伞下,放着一张竹编躺椅,躺椅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据说,他就是保长的小舅子丰二愣。他的身边摆放在一个茶几,旁边一个小丫头规规矩矩地站着。周围还有几个家丁护院打扮的汉子,大概是维护治安的。
现在天色尚早,大多佃农还没开始下田干活,所以周围也有不少的人。包括丰二愣,一见到宋虎三人的到来,不由得非常讶异。
当然这种惊讶原由出自宋虎身上,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这话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丰二愣平时那张对村民总是鼻孔朝天的脸,不自觉的流露出了谄谀的表情,他跑过来拱手便问:“小的丰二愣,不知这位公子驾临敝田庄有何贵干?”
“你好,我叫宋虎,”宋虎笑着转头望了望侷促不安的韦氏,然后说道:“也没什么事,我只是闲得慌跟我表姐出来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你表姐?你来帮忙的?”丰二愣脸色怪异起来。
韦氏不得不站出来,弱弱的道:“二舅爷,他是奴家的远房表亲,您多担待些。”
“韦娘子,你说他是你的表亲?”丰二愣明显不信。
“是、是的。”韦氏硬着头皮回答道。
围观的众人一听,顿时惊讶不已,这韦氏孤儿寡母的,什么时候有一个这么贵气的亲戚了?丰二愣一双混浊的三角眼,盯着宋虎死命地打量,心里啧啧称奇,就他身上这套衣裙,他活了四十二岁还从没见过比这更漂亮的了!
“不宋公子仙乡何处,令祖定是达官贵人吧?”丰二愣直截了当地问。
宋虎含糊地摇了摇头,故意叹气道:“唉,往事我也不愿再提出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商人。对了,村长……不,保长大人在吗,我想拜访一下。”
“额……这个,我那姐夫他现在应该还没起床,不过这几天忙着收税,他一般都会在打谷场里巡视临督一番的。”
宋虎点点头,转身喊道:“黑娃,你过来。把包给我。”
黑娃很乖巧,把自己放在了小厮跟班的地位。
宋虎一共带来大小两个包,把大包留在了韦氏家里。这个小包其实就是个军绿色现代男款挂肩式包。他从里面掏出一个工艺打火机来,笑着递到丰二愣的面前,“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那金属壳的打火机十分精美,一看就是非常贵重的样子,丰二愣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是送给我的?这……不适合,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接受。”
“就是一个小玩艺儿,仅当朋友间的情谊而已,给点面子,收下吧。”
丰二愣犹犹豫豫的接过,“那小的就愧受了,嘿嘿,这个,……。”
宋虎见过把火机当个宝贝似的,不由得暗自好笑,又道:“它还有一个小小功能,就是能打火。来……,我做给你看……。”
“噌!”的一声,一小红蓝色的小火苗凭空蹿了出来。
“噢!”众人发出惊呼!就连韦氏黑娃都意外,他们也没看过宋虎演示打火机。
“神了!”
“好家伙,这么就能发出火苗来?”
宋虎把打火机递回了丰二愣手中,说:“你看,它能用来生火。”
丰二愣惊喜不已,他自己也试了试,发现真的很神奇,是要一按键,它就能发出苗火,十分方便。现时的人们取火的工具还仅限于火镰与火石的撞击,产生高温后让其生出火花,然后点燃了火绒,才能真正的把火生起来,如此复杂的生火程序,可想而知生个火都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看着丰二愣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爱不释手,宋虎还是提醒了他:“丰大叔,这打火机里面是装了火油的,用完它就失效了,这点你得注意。”
“啊?!”丰二愣大惊失色,他已经把它当成了传家宝了,却突然间听到这个负面消息。不由得心情一下就垮了下来,“那怎么办?”
宋虎耸耸肩,“没办法。估计用得几百次就得完蛋了,所以,它只是个小玩意儿。”
“几百次?那也很不错了。”丰二愣还是很满意的,这‘珍奇’表面雕刻得如此精美,光是雕工就不得了,肯定出自某国宫廷里的手笔,一看就是个泊来品。
这个世界大大小小的国家无数,他也不会深究打火机出自哪里了。但无论怎么说,这东西肯定算得上是个‘贝宝’。
投桃报李,丰二愣虽然有点嘎杂子的性格,但却也有他的另一面,他说道:“宋公子要见我家姐夫也不着急吧,反正他现在没起床,不如在我这里歇会儿,吃了早点再去不迟。”
“那敢情好,早点就不用了,我已经吃过。就在这里等等吧,到时还得麻烦你引见一下。”
“不麻烦不麻烦。小翠,还愣着干什么,看茶。”丰二愣对待下人就没那么好脸色了,他又对着围观的佃农杂役喝道:“你们还在站在这里干嘛,等饭吃啊?都给我去干活!”
韦氏也被他骂得身子一抖,柔柔弱弱的道:“那个……,表、表弟,我要去收割了啊,你……。”
“等等,”宋虎叫住了她,问道:“这里不是可以雇工人收割的吗?”
“嗯。是的。”韦氏点了点头。
“这个一般雇人的工钱怎么算?”
韦氏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看了看丰二爷,说道:“一般都是五升的谷子,或者三分银子一天。如果按亩来算,那就要每亩五分银子。”
宋虎心里有数了,转头问丰二愣:“丰大叔,这里有人可雇用吗,要不,我出银子雇人替我表姐他们,不知可不可以?”
韦二愣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能完成夏粮任务,谁肯来都可以啊。宋公子要雇工人是吧?……那个谁?”
他这一呦喝,旁边偷听他们搭话的农夫们顿时囔起来:“公子,雇我吧,小人有的是力气,干活勤快……”
“唐家娘子,雇我吧?咱家婆娘又与你经常走动,好得跟姐妹似的……。”
“小相公,你雇奴家吧,我虽是妇人,但一样的活儿,工钱可以算平宜点……”
……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村里有些的不肯租田种地、只凭把子力气混饭吃的大有人在。概因家里有了田地,就得依据田地的多寡来纳官粮,负上沉重的税赋。一些地主大户,虽有优免,但也是有额度的,田地一多,那还得负担沉重的税赋。他们就是用这种租地给佃农的方法,分散减轻了自家负担,把税役转稼到了佃农身上去。
宋虎身上带了银豆子。按照六、七亩田的活儿,只要给付三钱五分银子就可以了。而且这种包工的方法是直到最后收获谷子的。只要给钱,工人就从收割、脱谷、处理禾杆等活儿一手包办,雇主只是等着称谷子就行了。
花几钱银子,免去韦氏母子俩的前前后后一个多月的劳役,直简是太划算了。钱银当场现付交割,借了丰二愣随身携带的金银秤,宋虎才知道,这里的一两银子居然是三十七克,而不是五十克。这么说来,如果换算是人民币,三钱五分的银子不过五十二元人民币左右。
雇了工人,解放了母子高强度的劳动,让他们得以轻松下来。宋虎只交待韦氏去买些肉,在家做顿好吃的就可以了。他还要在这里呆上不知多少天,可不想天天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