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女子若有所思地倚在窗前的檀香木榻上,柔弱无骨的娇小身形在晚风中分外单薄无助,凄清的夜色为她织上一层寒凉的薄纱,飘渺轻盈,咫尺天涯,好像天地间根本没有人能抓住她的心。
她白皙的手臂伸出窗外,在夜色下如象牙般顺滑而富有光泽,乌黑的发丝随意垂落,甚至裹住她削弱的肩头,蜷缩的身子。不算绝美的五官有着无以言状的脱俗气质,尤其一双漆黑的眸子,间或闪动忧郁的光芒,像极了此时的天幕,甚至比天幕还要美上几分……
圆月低垂,快到十五,这一冬就这么匆忙而缓慢的过去,徒留下未完成的心愿需要人们操劳,日子没有尽头,生活永不止息,烦恼也会滋生。她以前是不相信世间真有什么烦恼的,她活得简单而充实,再苦再累问心无愧,可是现在……苦着,累着,最最难过的是,她正在加害别人……
淡眉微蹙,身子不由自主蜷得更紧,两只手臂同时搭在窗栏上,小脑袋趴上去呼吸外面略带寒意的新鲜空气,饶是如此,备显忧郁……
一身明黄蹑手蹑脚进了卧房,看着窗前抬头凝视的娇小女子发丝被风吹得愈发凌乱,剑眉稍蹙,几步走来,却是极轻的,从身后揽过尚未反应过来的女子,深深塞进自己怀里,叹息着说:“又不听话,窗子前多冷……”
女子浅笑,微微转头,殷红的泪痣在烛光照耀下分外鲜明,小手拢着鬓间发丝轻语:“没关系的,我想吹吹风……”
“你身子还弱……”魃怜惜地用大手捂住她的小脸,“看吧,这么凉,手呢……给我……”说着不待汐儿回答便已经用一只大掌同时攥住她两只小手,眉头皱得更高:“冰成这样!”
魃半恼火半无可奈何地敞开衣襟,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那宽阔的胸膛对汐儿娇小的身形来说绰绰有余,所以她有足够的空间找寻最舒服的位置。
见她闭着眼睛不言语,魃也不忍再唠叨什么,只环着她的纤腰叹息:“什么时候才听话……”
“皇上今天来的好早,奏章这么快就批完了?”汐儿岔开话题,不轻不重地问,却明显感到靠着的身子一僵,不自然起来。
“嗯……”魃含糊地应答,为汐儿脱了鞋,抻了被子,拍拍枕头,轻轻将她放倒在床上,整个动作熟稔于心,委实不像一个威严的帝王,反似一位体贴丈夫:“睡吧,朕看你睡熟了再走……”
连日来都是如此,不管多晚他都会从正殿跑过来拍着汐儿入睡,然后再轻手轻脚回自己在正殿的寝宫,汐儿开始本能反抗,却哪里争得过魃,不过几次便熟视无睹了。只是今天出奇的早,汐儿开口要问,想想还是轻轻闭上眼睛,不要招惹太多为好……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汐儿睡意全无,反而愈发精神,思虑重重,魃自然发现,拍着她的脑袋问:“怎么还不睡?”
汐儿睁眼无奈道:“太早了,我睡不着……皇上,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好……”
“汐儿……”魃低垂着脑袋,声音有些怪异。“嗯?”汐儿有些疑惑,探寻地看着他的眸子。“对不起……”魃说完这句话才如释重负起来,紧紧拥着她的身子道:“我不能骗你,今天我必须去皇后那里过夜,你知道,朝廷众臣对立你为宸妃这件事一直都耿耿于怀,为了三日后策妃大典顺利完成,朕……”
“我知道了……”汐儿小手堵住他的嘴唇,清亮的眸子满是理解:“皇上做的对,谢谢您为汐儿着想……”
“汐儿……”魃激动地吻着她的柔荑,又充满愧疚:“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汐儿,你放心……”
汐儿只感到疲倦,他对自己的爱,已经到了这份程度了吗?不是自己不在乎,而是他不是自己所在乎的人,如果魅王……停停停,为什么想他?为什么想他?心里震惊不已,强迫自己现实起来,终于平静地对上魃一双蔚蓝色的眸子。
“皇上,您去吧,不要让皇后娘娘久等了,我自己没问题的……”汐儿浅笑,让魃一阵心醉,麻酥酥地印上深情一吻:“等我!”说完,风般快速地走出卧房,他怕再多呆一秒便不想离开……
汐儿却被各种思绪困扰着,心烦意乱,终是走下床,仍旧来到那木榻边蜷缩上去。三天后,多么巧合的时间,拜夜教答应放了自己父母,而自己却要嫁给玄瑾帝为妃,从此永远脱不开政治的黑暗漩涡……
徒劳的挣扎,徒劳的放抗,一切都那么徒劳,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除了接受,自己却无可奈何,三条鲜活的生命,叫她怎么忍心说放弃,那么魅王呢?你就忍心看着魅王被人诬陷,身陷囹圄,而这个陷害他的人就是你?
汐儿摇头,几乎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但这个事实就那么清楚地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信,也不得不接受,她和魅王,真的成了仇敌……从头上拔下唯一的饰品,羊脂发簪依旧醇和动人,这段感情却变质到腐烂……
他会恨自己吗?有多恨,恨不得杀了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应该比这更深,她自己都想把自己杀死千百次了。
但是,她不会让他死的,陷害他是计划之一,救他也是计划之一:陷害他,她背叛了魅王,已经成功了;救他离开牢房,她背叛了玄瑾帝,她有“把握”同样会成功……
瞧瞧吧,她现在变得多么可怕而肮脏,满脑子都是如何背叛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