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客栈位于城南的兴盛街,兴盛街名如景况,确确实实的很繁华。以至于站在后院的房间里,还能隐约听见外间的喧闹声。
柴傲飞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牛饮了下去。喝完之后,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回身道:“什么千金一毫的茶叶,都不及此时喝的畅快。”
梁怀道斜睨他一眼,听闻外间步履匆匆的向这边走来。
片刻,门被推开,破月一身劲装满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梁怀道站在窗边,连头也未回,张口问道:“可有消息?”
破月将蝴蝶发钗和珍珠拿出来,半跪在地上,恭敬的双手托起,道:“主子,你看这个。”
梁怀道回身,待看到破月手中的东西时,双目一紧,迸射出渗人的寒意。他默了一会,冷声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城郊。”破月起身,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之后,安静的站在一旁。
听完破月的汇报,梁怀道将眼睛微微眯起。一旁的柴傲飞收了平日里惯有的笑容,换上满脸的冷峻,道:“竟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这帮人果然是觉得人生太无趣了,要找些刺激么?”
门外有人敲门,柴傲飞应了一声进,便见另一个侍卫走了进来,行了礼,禀报道:“启禀主子,属下在城东的码头发现了疑似劫匪的行踪。”
梁怀道问道:“可确定了?”
那人回答:“不出所料,应该就是。”
梁怀道将唇扬起一抹冷笑,缓缓开口道:“他们想玩,也得看我给不给他们命来玩。”说完,将蝴蝶发钗放进袖中,抬脚走了出去。
一路循着那人指引的线索追踪而去,天色将昏时才追踪到了码头。
夕阳西下,将码头踱了一层金光,波光粼粼的水面泛着层层波浪,照在回归的船夫身上,形成了一副美好的画面。
若是往日,梁怀道看见自己的国家在自己的治理之下,成了如此欣欣向荣的美好画卷,定然会兴奋的感叹起来。
然而今日,他满心满眼都只惦记着失踪了的亲妹和陈若希,除此之外,再也无心观看其他,包括属于自己的大好山河。
一行人上了码头的一处院落,将宅院层层包围,梁怀道率先踹开了门,走了进去。
在转了一圈之后,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内的怒意,一拳砸到了墙面之上,喉间发出野兽一般的声音。
偌大的庭院里,早已空无一人。
柴傲飞在院落里巡视了一圈,走到梁怀道面前低低的说了几句话。梁怀道眼中寒光一闪,问道:“当真?”
柴傲飞点头,道:“你随我来看。”
梁怀道闻言跟着他走过去,进了西厢。屋内的桌子上摆着一壶茶,旁边还放了几个杯子,其中两个尚有余温。案上还放着一碟糕点和瓜果,地上则扔着未吃完的果核。
而据柴傲飞所说,在厨房里,还燃着一炉未曾烧净的炭火。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这里不久之前还有人在,然而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匆匆的撤走了。
梁怀道将屋内大概的情况扫视了一圈,道:“你怎么说?”
柴傲飞冷哼一声道:“咱们的人里,有内鬼。”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让梁怀道闷的脸色发青,他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失败了。不但这群主谋统统不见了,连陈若希和安阳也下落不明。
他生平第一次开始讨厌自己的自以为是。
柴傲飞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安阳他可以不在乎,可是陈若希却是他视若生命的女子,只要一想到陈若希会在劫匪手中受苦,他顿时就觉得胸腔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破月从外面走进,见到屋里脸色阴沉的两人,直接无视掉,径自走到梁怀道面前,禀报:“主子,最新情报,百花仙子的幕后人就是拐卖妇女之人。”
梁怀道点头,露出一个阴冷的笑:“知道是谁就好。知道了,才有人来承受我的怒火。”
柴傲飞握着手上的扳指,缓缓的转动着,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有内鬼,咱们就先打鬼。回吧。”
一行人声势浩荡而来,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许是梁怀道脸上的神情太过压抑,使得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息。
待回到客栈之后,柴傲飞将门合上,看着梁怀道,一脸严肃的说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梁怀道微微一笑,张口吐出四个字:“守株待兔。”
然而,守株待兔的却未必每次都有兔子上钩。
一连三天,百花仙子都没有出现。
直到三天之后的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人间的时候,一群提着花篮的女子再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先后分别走着四名女子,皆是同色同款的服饰。内穿薄蝉翼的霞影纱玫瑰香胸衣,腰束葱绿撒花软烟罗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白色梅花蝉翼纱。腰若细柳,肩若削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个被称作是百花仙子的姑娘走在正中,只见她身着一身浅色纱衣,肩上披着白色轻纱,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一头青丝散散披在双肩上,略显柔美。只是一张脸上却蒙了半面纱布,只露出一双莹莹的翦水秋瞳,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掀开她的面纱,一探芳泽。
街边百姓在她们出现之后,纷纷跟着狂热了起来。早晨的天气本是清爽至极,却因了街上骤然增多的人群,使得天气都热了起来。
梁怀道和柴傲飞被人群挤散,最后索性退到了客栈的里面,直接登上了二楼,居高临下的观察着街道上的十多名未出阁的姑娘。
百花仙子移着款款的莲步从他们面前走过之后,梁怀道和柴傲飞的脸也彻底的阴沉了下去。
这十多个人里,虽然都是十几岁的妙龄女子,然而却都是生疏的面孔。
不甘心的将这群女子反复的看了十几遍之后,梁怀道不得不承认一个极为不甘的事实,陈若希和安阳并未在此列。
“傲飞,你怎么看?”梁怀道心知在这百花仙子之中没有看到陈若希与安阳的话,那就代表有可能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假的。
柴傲飞屏着气没有说话,他在脑海之中一直回想着当初他们的计策出错,陈若希与安阳真正被掳走的时候,有那一些与这件事情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
“皇上,不知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知道若希姑娘与安阳公主的消息的时候,是谁通风报信的?”柴傲飞想起当初他与梁怀道失去若希与安阳消息时候,是谁传来了消息让他们不再继续跟踪跳掉的那伙人?
梁怀道与柴傲飞的脑海之中都蹦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破月。就是那一天破月先是与贪狼失去了联系,后面却又在追踪线索的时候给予他们错误的方向,让他们把重心放在了百花仙子身上。
“若是百花仙子一开始就是个幌子呢,迷惑我们的幌子呢?”梁怀道眉头紧锁,却突然想到了若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并不是主动的那一队人呢?
“糟了!破月是内鬼!是他一直在迷惑我们的视线,我们怕是找错人了!”柴傲飞懊恼的拍了拍手,这才恍然大悟,一开始他们便知道他们的计策会陷入如此境地便一定是有内鬼,但是却没有想到是自己如此亲近之人。
梁怀道也沉下了心,他明白若是这样的话,那么陈若希和安阳公主有可能就已经被带去了他们永远无法找到的地方。若是当初他们继续追踪陈若希的踪迹的话,也不至于现在完完全全失去了她们两个的消息。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破月到底是为谁卖命,他怎么会选择背叛皇上?”柴傲飞有些想不通,想来现在梁怀道这皇位坐的也是十分平稳,一向也是待破月不薄,为何破月会有如此行为?
梁怀道皱着眉翼一直不肯松开,他不是第一次尝到被相信之人背叛的滋味,但是他却怪自己轻信他人以至于丢了陈若希与安阳的消息。现在她们两个一点消息都没有了,要找回她们谈何容易?
陈若希且不说,若是安阳在外边受了苦,难保不会崩溃。只是见到平时里若希看起来比安阳坚强许多,现在也只能够希望若希能够多多保护安阳。
“该死!朕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若希与安阳跟着我们一起出宫,更是不应该用她们来做诱饵。”梁怀道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是再悔恨因为自己的自负而让自己的亲妹妹与若希在外边受尽折磨也没有任何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快找回她们。
思及此,梁怀道毕竟是一国之君,他以最短的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傲飞,追查朝中大臣参与贩卖人口的事情先缓一缓,只要他们敢继续如此猖狂,我们必定有一天能够将他绳之以法。”梁怀道的神色不怒自威,他盯着柴傲飞的眼,君王气质一览无遗,“但安阳与若希却是半刻都等不得,你即刻回宫,调动宫中的禁卫军,隐秘的派出一队人马搜寻若希与安阳的踪迹。”
“若是找不到安阳与若希,朕这皇帝,不当也罢!”
柴傲飞领命颌首。
三日后。
一直都算着时间的陈若希也明白,就算是梁怀道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来救自己,但是身旁的安阳他却是不得不救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大概三日吧,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是陈若希哪怕是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坏,也知道自己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所以就算是身旁的安阳哭了又哭,哭的声嘶力竭,陈若希都没有绝望过,因为她绝望了,安阳也会一起绝望的。
因为有了上次陈若希与安阳想要留下记号的事情,马车外的彪形大汉与书生也不再给她们两个下迷药,而是直接用两块脏布将她们的嘴狠狠堵住,而捆住她们双手双脚的绳子也精心的打了好几个结。
所幸那两个人并没有蒙住陈若希与安阳的眼睛,所以在安阳害怕的哭得几乎要晕厥的时候,陈若希还能够用眼神安慰她。
或许是听着安阳呜咽着的哭声听烦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陈若希也随之振了振身子,将身子靠近安阳,一双布满血丝的灵眸死死地盯着那车帘。
“该死的赵生,你是不是给老子带错路了?这马车可走不下悬崖!”马车上突然一阵动荡,看来是外面赶着车的两个人下了车,随着而来的还有刀疤脸那个彪形大汉骂骂咧咧的声音。
只听见那书生赵生冷哼一声,却是丝毫不留情的反驳道:“你别没事给我找事。我只是听着三爷的吩咐告诉你的,我何苦愿意跟你这等粗人多待这一时半刻?”
“哼,那你倒是告诉老子,这悬崖里哪有三爷的影子?”刀疤脸显然是认为赵生在耍他,听那口气像是抬起手就想要打人一般。
“唔唔……”趁这个时候,陈若希用身子拱了拱一旁的已经如井底蛇一般的安阳,想要告诉她快一点来帮她一起解绳子。
安阳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缩了一下,有些涣散的眼神在看到陈若希有些焦急的目光之后才终于有些晃过神来。
陈若希咿呀咿呀的说了半天,安阳还是一副茫然的模样看着她,她又不敢太大声怕惊倒外面正在吵架的两个人。这样一来,真是有些急坏了陈若希。
眼眸微转,陈若希转过身去,用她绑在背后的双手去扯动绑着安阳的绳子,这才终于让安阳明白了她要干什么。
安阳眼中含着泪,吸了吸鼻子之后也开始挪动自己的手,想要帮陈若希解开身子。可是毕竟是生活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公主,遇到这样的事情心底的余悸还未全然消除,听到马车外刀疤脸与那赵生吵架的声音都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半哭着半隐忍着,安阳几乎磨破了自己十指的皮才终于勉强替陈若希松了松绳子。
感受到自己的双手如释重负的感觉,陈若希心底也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便更加卖力的挣脱那已经有些松动的绳索。
不知道努力了多久,努力的多专注,终于将自己手中的绳索松开的那一刻,陈若希与安阳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她们解开绳索的时候,外面刀疤男与赵生的叫骂声早就已经不见了。
终于重获新生的双手,陈若希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自己与安阳口中的脏布撤掉,然后转过身就要帮安阳解开绳子。
解到一半的时候,陈若希终于发现了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马车外边突然没有了声音?难道刀疤男和赵生吵着吵着就走了吗?
不可能啊。陈若希又不傻,如果他们两个就这样吵着吵着就离开的话,就不会一开始意见不合也要将她与安阳带到这个指定的地方来。
难道是他们两个口中的三爷来了吗?
那也不应该马车外一点声音与异动都没有啊。
还是不敢说话的陈若希终于解开了安阳的手脚的绳索,她朝着安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想要掀开眼前的车帘,却被人抢先一步。
陈若希条件反射一般的直接从马车头闪到了马车尾部,她是真的真的希望掀开这车帘的是梁怀道或者柴傲飞,再不济是琴妃也好啊,虽然后者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只见一张笑眯眯的俊脸探了进来,望见躲在后方的陈若希与安阳,有些惊讶道:“哎呀,居然有两个姑娘,赚了。”
陈若希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当她眼角余光望见马车外的风景的时候,看到已经横尸在地上的刀疤男与赵生,便知道自己的感觉成真了。
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梁怀道终于有了陈若希与安阳的消息,他在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刻便飞快地饿派人来到了这个才刚刚有人见过她们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个樵夫到底是怎么样才看到她们的,不过听他的形容的确是若希与安阳无疑。
只是,当梁怀道与柴傲飞几乎是带着大队人马赶到这个悬崖的时候,看见的却不是安阳与陈若希,而是两具尸骨。
这两具尸骨便是刚才的刀疤男与赵生,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一直等着的三爷将他们约来这里,根本就没有想着要他们两个回去。
“该死!”梁怀道看到这两已经死去的人,心情并没有好上几分,反而更加急躁。
“如果这便是劫走她们两个人的人……”
柴傲飞盯着这悬崖,心底冒出一个他根本不愿意接受的解释,可是他却还是颤抖着说了出来,“只有两种可能,她们要么就是被人再次劫走,要么便是……”
梁怀道猛的挥了挥手,阻止了柴傲飞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