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中的故事,比较吸引人的是爱情和冒险,一般性的如订的旅馆房间没有了,钱包丢了又失而复得,就没什么吸引力,除非这些事跟冒险和情色结合起来。
一般来说,独自出行故事较多,群体出行故事较少,除非是群体内部某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这种事往往遭众人嫉恨,“你们俩要怎么样你们自己出去好了”。
比较糟糕的是你一个人出去,回来却讲不出好故事。前几年我在美国工作,经常一个人出去旅游,在酒吧跟酒鬼胡闹,在无人无车的乡村路上边驾驶边看书,在荒郊野外躺在地上看明亮无比的星空,在路上见到模样还算干净的搭车人就让他上来。可这些事说起来都没什么意思,关键是不够冒险,不够情色。
不管有没有故事讲,旅途的心灵感受是最重要的,有时它超越你去的地方和讲的故事。
我一个北京朋友就是喜欢故宫和颐和园,上学的时候一个暑假每天都去故宫,那时慈宁花园和乾隆花园还没开放,他找了关系进去,一坐就是一天。后来出国了,每次回来都把大部分时间用在颐和园,在园中住上一个星期,用他自己的方式与山水,与园林,也许还有乾隆皇帝的阴魂,进行独特的对话。你问他为什么喜欢这里,人家都懒得搭理你这种浅薄问题。
生活是你自己的,感受是你自己的。去过无数次的杭州,这回跟女儿在杭州的九溪十八涧一起读古人的“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丁丁咚咚泉,高高下下树”,还有“春山缥缈白云低,万壑争流下九溪”,感到一种质朴的山野情趣从远山和远古中顺着溪水流过来,又在眼前小童轻快的脚步声中继续向远方传递。
我承认,有时用文字表达一种感受是很困难的,所以现在的旅游杂志超多,网上游记也超多,但经常看到,作者激动得话都说不下去了,比如:“我们沿着一条小径缓缓爬上去,就在峰回路转间,一个巨大的平台在眼前出现了,登上平台,朝远方的雪山望去,我靠……”
如果一篇游记没有三个以上的“我靠”,就说明景色还不够美,美得还不够震撼。
当然,震撼最好从去的地方开始,从地名就开始。上个月一个朋友对我说:“咱们去趟瓦努阿图吧,我认识他们驻中国大使,搞个签证就去了。”我的耳朵一亮,眼睛一亮:这地方好,地图上都不好找,肯定还有人搞不清这是一个人名还是地名。
我的下一篇游记,很可能就发自瓦努阿图的首都维拉港,游记的第一段就有四个“我靠,我靠……”
上电视我很帅的
电视就是能捧红那种被折腾以后还能很帅的人
我上了一次电视,上海东方台一个很著名的娱乐节目,我作为名人的大学同学前去捧场。是朋友在电视里先看到播出的,打电话说,你小子原来还挺上相的,主要是脸形较瘦。
你现在往左边看那张脸瘦吗,其实不是什么好模样。在电视里看着瘦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我最近确实瘦了,莫名其妙掉了七八斤,都是500强这份活儿累的;第二点涉及技术,就是那天在节目里镜头都是侧面对着我的。我不是有意的,一大堆摄像机,不知哪个对着我,我只是对着主持人讲话,所以拍出来是侧脸,是比较英俊的形象。呵呸!
人家都说镜头可以把人的体积增加百分之十以上,所以说人在电视里都会显得胖一些。反过来,那些在电视电影中规格特别合适的一般在生活中都精瘦精瘦,镜头里的名人在生活中不化妆一般都不怎么显。举个例子说,你在体育馆外面等着进场,忽然一队人马杀将过来,为首的是几个英气逼人的高大黑人,吸引着你的目光一直向上看,谁都不注意后面跟着一位戴墨镜棒球帽一点不起眼的小个子——周天王杰伦及其保镖来也。
在名人和普通人之间有道鸿沟,也埋藏着许多浪漫的、虚幻的又是真实的梦想。让我上一次电视吧,也许我的命运会从此转机,我的生活将揭开新的一页。
可是当你这么想时,电视又会悄悄地捉弄你一下。最近我们公司一个高层被CNN采访了一个小时,特别激动,提前好几个星期发邮件给中国的、美国的、欧洲的同事和亲戚朋友,让大家锁定播放时间欣赏他的尊容。结果呢,一个小时的片子,他老人家的镜头30秒都不到,有人不慎转了一下头或喝了一口水,镜头整个地就过去了。
行内人都说,摄影师的好照片是胶片堆出来的,电视的好节目是录像带堆起来的,就是说做一个节目,素材是节目本身的八倍、十倍都不止。
一个朋友说他当年去录湖南台的玫瑰之约,一开始做节目剧组没那么默契,总是出错,错了就重来,结果一个小时的播出节目录了九个小时,大夏天里灯光照着,观众近乎虚脱。
但是人家搞九个小时毕竟还发了盒饭。我们公司在北京奥运头一年接到奥组委的通知,说各赞助商要派二十至三十人去录一个关于奥运的节目,时间是周六晚六点。我们找了一些年轻力壮,抗得住熬得起的一帮人,我特别布置了两件事,一是租一辆巴士将众人运到北京大兴一带的那个什么影视基地,二是上车前每人发一份肯德基。有人一边啃鸡腿还一边嘟囔,说咱怎这么农民呵,到电视台人家还不给咱好吃好喝。
六点进棚,出来已经近半夜两点。肯德基在胃中还有一丝余温,巴士静静地送大家回家。路上众人瘫倒一片,还有口气儿的说,上一次电视真不容易,以后不上电视了。
录制过程中总是出错,就一遍遍重来,没有盒饭,主持人还一度埋怨说:“大家配合一下好不好,你们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底下就有人急,说我们都陪着你玩,你怎么还这么不尊重人?
你看,敢这么无礼讲话的观众都是那些500强的,我要是做电视,坚决不找500强的当观众,事儿特别多,一点儿不懂得合作。
这次在上海录娱乐节目,人家对我们几个嘉宾特别好,总让我们在休息室休息等着,说轮到你们的时候来叫你们,后来还说真是对不起,不该叫你们七点就来,应该让主嘉宾先录着,你们十点多过来就行了。
我们还好,台上坐着的观众可是从七点一直坐到十一点多。观众是来自赞助企业的,其中有一群来自某足浴城的按摩师小姐,举着足浴城的牌子。我就想,在这样长时间的熬人的漫长过程中,我们应该有自娱的解脱,比如拿一些大盆来泡泡脚,让现场的按摩师来上一个钟。我会调酒,咱们上一杯“椰林飘香”、“血色玛丽”、“白色俄罗斯”情调一番,多少会给这无尽的期待点上一片淡淡的曙光。
更漫长的期待是节目播出之前,你总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亲朋好友,万一你被剪得只剩一个半秒钟的侧影,岂不被人笑话?
所以,你要想过上电视的瘾,就要先成为一个名人。我们每个人都有成名的梦想,但是成名最好不为名声所累;最好是想让别人认出来就被人认出来,“你就是著名的×××吧”,听了感觉特别好,但是自己想清静的时候别人不要来打扰;做了名人以后一定要说,我真想做一个普通人,做名人真难啊,做成功的名人就更难啊,做成功的名女人就更更难啊,做漂亮的单身的成功的名女人难上加难啊,等等;我们希望多上电视多参加拍摄,但希望录制时间不要太长太熬人。我们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不用付出很多就能得到很多。
我有一个朋友,她陪过日本的一个著名电视主持人在中国拍摄节目。主持人40多岁了保养得像20多岁,漂亮而成熟,在镜头面前,甚至在生活中都是容光焕发,魅力四射,感染着周围所有的人。过了几天到山里拍摄,条件差只能两人一屋。主持人晚上对我的朋友说,你先睡吧,我卸了妆再睡。第二天早晨七点朋友醒来时,主持人已经端坐在房中,问几点起的,主持人莞尔一笑,“我四点钟就起来化妆了,我不能让你、让任何人看到我不化妆的样子。”
做名人太累,上电视太累,最好的生活,还是洗洗早点睡。睡吧,做一个梦,梦中你上了电视,是半侧面对着镜头的,很英俊。
下锅要选双眼皮儿的鸡
做饭的所有乐趣,都在于卖弄
到餐厅撮饭,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时尚,纯粹是现代人无力应付自己温饱而不得已的行为。去问问大城市里的年轻白领,家里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回答一个苦笑,“什么年代了还过家家,我们要么在外面吃要么叫外卖,累了一天了谁还有精力回家再买菜切菜上锅做饭?”
我特别怀念在家里吃饭的日子,我是说朋友聚会在家里自己烧菜的经历。上大学的时候去各地同学家,他们父母纷纷拿出绝招款待我们。一方面人家确实好客,另一方面我们同学可能跟父母交代过,说咱家的水平一定要超过我们班×××家。结果就是作为访客,我们吃遍绝不重样儿的各地佳肴。
现在倒好,什么聚会都在外面吃,什么山珍海味都没味道。最近有一次我特别激动,一个工作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周五来电话说:“哎,好久不见了,明天我请你到‘家里"吃饭。”我荣幸得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好,好啊,我一定去,一定去,你把地址发短信给我。”
短信发过来,又有电话追来,我才搞明白是他们单位在嘉里中心搞活动,可以叫我过去一起撮饭。
我郁闷地拒绝了,不是说没有时间,而是吃饭的性质跟我想象的美好形式差距太大。另外,你说那嘉里中心它凭着什么五星级就可以起这名字?
不是我总想蹭别人家的饭,其实我本人从小就做饭,也喜欢给朋友做饭。这个本事是因为我父母一直在国外工作而被迫练就的,也可以说我从十几岁起就掌勺了。
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同学在吃晚饭时间到我家来,我正独自小酌。这位老兄进了门,盯住我的饭桌,然后死死盯着我看,半天不说一句话。我说你怎么了,没什么毛病吧?他伸出右手,颤抖着指着我桌上的菜,就像赵本山在小品里指着带王八蛋的一桌酒席,“你,你,你就这么吃饭?”
我以为多大点事儿呢,顺便说,那天我是炒了几个菜:青椒肉丝、烧茄子、木须肉、蒜蓉油菜、紫菜蛋花汤,一碟花生、一碟松花蛋、一瓶啤酒。
多少年过去了,同学聚会时他还总是忍不住说起,“早就看出这小子有毛病,一个人吃饭,搞六菜一汤还有啤酒……”
现在时髦炒作,在我看来,炒作的要诀不仅仅是制造匪夷所思之事,更在于有意不戳穿一个明显的谬误,并听任之随意流传而且希望有人不断夸大。就这件小事来说,我一直没告诉我同学,那天其实是有朋友要来所以我多炒了几个菜,朋友临时不来了只好我自己吃。
起初我做菜是为了生活,不是为了艺术和时髦之类。没人给做饭又负担不起每天吃馆子,只好自己做,做得都机械了。自己做,来了人更是要做。如果你问我太太当初认识我的时候都记着些什么,她一定会说是做饭,在我家里大炒大熘乌烟瘴气高朋满座,是一种个人品牌的标志。
我做饭炒菜动作很快,四五个人来吃不在话下,一会儿就搞好。比较有挑战性的是准备十人以上的聚餐。首先买菜就比较累。我这人比较善,从不说人坏话,但是每次大请客,买完菜肩扛手提车拉把一大袋一大袋的菜、肉、啤酒饮料、水果之类拖回家时,我总是忍不住要说:“这些饭桶啊真是饭桶啊,把我累得要脱臼的这些食物都是要塞进你们肚子里去的啊!”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教过一阵业余大学的英语。一日,学生们说,到李老师家做饭吃去吧,我说好啊好啊,然后我就去买菜(路上骂了人家饭桶)。说是12个人,后来来了15个也不止,我一个人真是做不过来了,就有女生过来帮,后来几个菜她们就干脆自己炒了。吃饭的时候人的弱点暴露了,我不怕累就怕捧,你想想这些人能说什么,无非是“李老师课讲得好,英文好,菜还做得好,真是难得的人才啊”之类。然后就敬酒,我是听到好话以后来之不拒,啤的红的白的一起灌,没几个小时就不行了,后来吐得一塌糊涂,瘫在床上。几个学生整夜陪我,夜里恍惚中听到远处的问候,“李老师,您还好吗?”我求你们了,就是别提买菜的事,别让我想到饭桶。“有水桶吗,我要再吐一次。”
后来我去了500强,开始小资了,觉得在家炒菜实在是没创意,就开始研究西餐。西式的烤、灼、煎、炸等菜式和各种汤式都练得不错,只是工作忙,请客的年平均次数越来越少。这绝对不是我制造神秘感或力图哄抬物价。前几年去美国,跟我们班同学廖世奇学了一招牛排做法,在国内屡试不爽,一度牛×得恨不能到所有西餐厅跟厨师叫板。
这种牛排做法很简单,选上好牛排(家乐福卖160元以上一公斤的那种),红酒和烧烤酱浸泡一小时以上。平铁锅或不粘平锅上炉,牛排上撒磨碎的黑胡椒粒,撒满迷迭香(Rosemary),适量粗盐(海盐),然后入锅,不要放油,否则成煎牛排了。两面翻着烤,木铲不断压,可通过挤出的红色血汁判断熟的程度,根据客人不同要求烹至不同熟度。入盘,放入烤土豆、煮青菜等配菜,上桌,为客人斟满红酒,然后你就等着人生最美丽的时刻——人们捶胸顿足,大声叫好。我一个同事声称绝不吃西餐,这牛排竟然让她爱不释口,还说之所以破例吃了西餐,是因为牛排好吃得不像西餐了。
牛排的主要配料上面说了,但是别指望别人能懂。上次请客我跟一个同事去超市,我要买海盐,就是粗盐,粗粒状的,一般在超市的进口产品货架。同事大吃一惊,说这不就是洗澡用的浴盐吗?我说长得是跟浴盐一样,但是确实是吃的,你们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时髦了小资了可以用浴盐泡澡了,就可以挑战百年饮食文化。可是怎么说也不行,同事就是说第一有泡澡的感觉,第二那么一小袋就20多块钱,不值,别买。
结果怎么样,那天的牛排做出来还好,但在我看来就是缺少那种粗盐在热度中悄悄融化侵入牛排肌理,盐度有些不均匀但未化净的盐粒在口中继续融化的意味深长的感觉。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依然谈兴甚浓,话题包括如果用了那种洗澡式的粗盐,牛排的味道会怎样。
说实话我一直很不喜欢将美食同美容概念混在一起,好好的说着味觉的至高享受,非提减肥洗澡按摩泡脚干什么。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有一次我家高朋满座,那天的一道开胃菜是烤鸡翅,大家说香死了,问怎么做的。我说简单得不好意思说,就是去超市买那种日本的烧烤酱,放入鸡翅浸泡两小时,然后用微波炉烧烤功能烤十分钟。
大家都称佩服佩服。过了一会儿,一哥们儿还作沉思状,突然冒出一句,“那鸡呢,对鸡有什么要求?”
我一下被问懵了,不知怎的就甩出一句,“鸡一定要选双眼皮儿的。”
我的钢琴我的梦
我看到了“天空、树木和沙洲”
已经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过,我对钢琴的痴迷已经病态了。我说你懂什么叫艺术?
最近我在上海新租了一套两居室,除了能睡觉的床,我首先想的就是还需要一台钢琴。我的原则是在我所有能睡觉的地方都放一台钢琴。在那黑色的、平滑的、典雅的、庄重的甚至带点性感的玩物上走一段旋律,是我不可缺少的仪式和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