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把悠悠道长和树枝子抬到屋里,松开了衣领。悠悠道长躺在床上,树枝子躺在桌上。
“我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楼兰姑娘坐在床前,瞪了一眼道牙子。
“我救人了,还不落好,人也救了,你答应我的事也要办到。”道牙子站在床侧,看着楼兰姑娘。楼兰姑娘不说话,只是回头看了桌上的树枝子一眼。
“我成仙了!”悠悠道长睁开了眼睛。
“爹!你醒了!”楼兰姑娘摸着悠悠道长的胳膊。
“爹?对了,我是当爹的,儿子,过来让爹看看,你长高了没有。”悠悠道长看着道牙子。
“老头儿,你疯了吗,胡言乱语什么,我们都是你收养的。”道牙子往后退了一步。
“别人都是我收养的,只有你和楼兰是我亲生的,你是山下的挑粪和尚捡来送我的。”悠悠道长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一派胡言!你只是想阻止我和师妹结婚!”道牙子。
“爹,你怎么了!”楼兰姑娘话刚说完,只听一句“我成佛了!”树枝子从桌子上坐了起来。
“我成佛了,我成佛了,我要削发为尼!”树枝子从桌子上下来,围着桌子一边转圈,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
“树枝子,你也疯了?”楼兰姑娘哭道,她上前想靠近转圈的树枝子,道牙子拦在身前。“疯了好,都疯了好啊。”
树枝子转累了,他趴在桌子上喘着气,“这位,这位姑娘,看你长的眉清目秀的,可,可不可以给我熬完粥,我、我洗个澡,从法华寺到这儿走了,走了不少路,累了。”树枝子看着床上躺着的悠悠道长,“你们谁也阻挡不了我和老道士的婚事,佛道合婚,天下太平。”
楼兰姑娘已经泣不成声,“爹,树枝子,你们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两个疯子!师妹,我会安排人照顾你爹和树枝子的,会给他们天天熬稀饭的,你先搬到修道院去。”道牙子说完,几个道士就把楼兰姑娘架出屋外。
楼兰姑娘临出门时,回头看了道牙子一眼,“你既会做好一个丈夫,也会做好一个仇人,对吗?”
清晨,混沌观里传来一声鸡叫。混沌道长一只脚踩在鸡窝里,放开嗓门学鸡叫,他张开胳膊扑棱了几下。树枝子从鸡窝里摸出一只鸡蛋,“达令,你有喜了,你下蛋了!”
“我真的有了?”混沌道长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树枝子把鸡蛋拿起,在道长眼前晃了晃,一把抱住他,两个人笑着,跳着,“真的有了!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那么达令,我们是吃煎鸡蛋还是煮鸡蛋呢。”树枝子问道。
“我怎么突然记得我是只公鸡,说!你是不是和别人偷着下的蛋,赖在我头上了!”混沌道长抄起一把笤帚,满院子追着树枝子。
“两个疯子又开始相互修行了!”道牙子站在混沌观门口,他看着学生们摘下了“混沌观”的牌子,换上了“疯人院”的牌子。
“疯人出没,注意!”学生们在院墙上涂上了这样几个大字。
“没了混沌观,候风地动仪又在我手上,我便是崆峒山上的正统了!”道牙子笑道。
“半生颠来半生闲,半壶酒来半部经,我将青春留一半,与这青山共缠绵。”树枝子骑在修道院门口一棵大树上大声吟唱道。他的身后骑着悠悠道长,他摇头晃脑地附和道:“要要切克闹,Youwillgo!”大树地下,猴子敲着锣凑热闹。
“我看是彻底疯了,都被猴子耍了!”道牙子抬头看着树上的两位疯疯癫癫的道士。
“爹!树枝子!”楼兰姑娘哭着冲出房门,到了院门口,两位道士一左一右拦在身前:“师娘!师父有令,不能出去!”
“滚开,我要回家!”
“师妹,下月初八就是咱俩大喜的日子了,这段时间你是不能出去的。”道牙子叼着一支烟枪,戴着一副墨镜,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把烟枪在鞋底磕了磕,“这忘忧膏真提神哪!”
一股臭味迎风飘过来,挑粪的胖和尚挑着两个粪筐上山了。
“黑芝麻糊哎!黑芝麻糊哎!”“一起唱!一起唱!”转眼间,悠悠道长和树枝子已经坐到粪筐里,两个人齐声吆喝着。
“爹!”楼兰姑娘拨开拦住她的两个道士,冲出门外。
“姑娘,请叫我Mr肥料,谢谢!”悠悠道长头上顶着一片树叶。修道院冲出一帮持剑道士已经把楼兰姑娘围了起来。
“师妹,对他们来说,疯了也许是种解脱。”道牙子拍着楼兰姑娘肩膀说。
突然天空一声霹雳,一股电流从挑粪和尚身上穿过,蔓延到两个粪筐上。悠悠道长和树枝子从筐中呱的一声大喝跳了出来。
“颠-士-高!”树枝子站起来扬起手臂,一个指头指向天空,挑粪和尚把两个粪筐倒扣在地上,开始拍打着节拍。
树枝子把道袍脱了,悠悠道长把道冠一扔,一条毛腿从道袍中伸出来。两人把双手叉在身前,随着节拍开始跳动。
山风在山谷中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渗骨的凄凉,树冠开始向前倾,摇摆不定。山里的雨说来就来,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打在地上。狂风骤雨中,破败的混沌观的院墙变得岌岌可危。
道牙子给楼兰姑娘递过来雨伞,楼兰姑娘不假思索的把雨伞扔给了悠悠道长。
“傻子才跳呢!”悠悠道长没有捡起雨伞,他与树枝子掀开倒扣着的粪筐,一人一个,钻了进去。
雨水和着粪水从他们脸上流下,悠悠道长打着哆嗦,高声唱道:“是雨躲不过,是风寒彻骨,风风雨雨皆天赐,心中艳阳浇不灭。”
至此,崆峒山上两个道士不分白天黑夜,疯疯癫癫,爬山上树,大嚷大叫,学鸡叫,学蛤蟆叫,学狼叫,山上的几波猴群不堪其扰,纷纷迁徙。混沌观里的门牌不知让谁换成了“颠士观。”自此香火断绝,无人踏足。
楼兰姑娘自此以泪洗面,曾以自残相威胁,但道牙子看管甚严,终不能如愿。
“师妹,你爹和树枝子变成这个样子,是一次意外事故,我好心救了他俩,但却已是废人,你与我好好生活,便也不枉你爹养育之情。”道牙子劝道。
“不是你掘地道窃我爹的地动仪,我爹和树枝子也不会下菜窖,更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所有种种,皆是因你而起,你有脸在我跟前邀功,是你心理素质好,心术不正却能装的一本正经。”楼兰姑娘把油灯朝道牙子扔去。道牙子一个躲闪,油灯虽然没有打中他,缺溅了一身灯油。道牙子把烟枪扔到桌上,吐出一口烟雾,“不识抬举!”
楼兰姑娘突然抱着头,表情痛苦。“师妹,你这是怨气聚于颅内,不得挥发,那天又淋雨染了风寒,你试试忘忧膏,吸两口会好些,这是我的学生从京城带来的,包治百病。”道牙子指着桌上的烟枪,“养好身子才有力气恨我!”说完这些,道牙子拂袖离去。
楼兰姑娘的头痛这几天愈发严重,眼色愈发苍白,发作的时候会痛得撞墙,屋里斑驳的墙皮可以为证。
这天半夜,看守楼兰姑娘的道士兴冲冲的跑去给道牙子报告:“师父!师娘终于忍不住吸了一口!”
道牙子翻起身:“只要吸第一口,她就被我完全控制了,普天之下谁的定力能戒了这鸦片!”
自此之后,道牙子每日供奉楼兰姑娘忘忧膏,直到初八这一天,突然断了顿。楼兰姑娘顿觉身体不适,鼻涕与眼泪不止,正当楼兰姑娘苦苦挣扎之时,听得屋外锁啦声响起。
“师妹,你答应的事到期了。”道牙子胸口带着大红花走了进来,旁边的道士用盘子端着一个红盖头。
“你只要与我结为夫妻,忘忧膏每日供应,保你再不受病痛折磨!”
“无耻小人!枉我爹把你抚养成人,你却恩将仇报,害他和树枝子整日疯癫,又害我离不开这烟膏,但凡卑劣之人,避之不及,还妄想与我结为夫妻,乌鸦与凤凰岂能同巢!”
楼兰姑娘冲道牙子脸上唾了一口,道牙子正在擦脸,楼兰姑娘一头往墙上撞了过去,道牙子想要拦住,但为时已晚,楼兰姑娘昏了过去。
一轮半月升上天空,师父坐着胖和尚的粪筐下山去了。树枝子睡到半夜,起身到柴房的柴垛上放了半截红蜡烛,他自己拿了一盏灯,绕到房后,掀开了菜窖。
顺着道牙子挖的地道,树枝子蹑手蹑脚的从地道爬了过去。地道那头是口枯井,他把井绳一点一点拉紧,地上的辘轳发出拖拖拉拉的吱呀声,除了这个声音,树枝子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