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了然的禅室外,我定了定神,细细抚平了僧袍上的皱褶,轻抬手腕,敲了两下门,口中唤道:了然大师。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似乎开得很缓慢,而我心中鼓声激荡。
开了门,我却并不急着进去,我心已乱,必须静下心来,才能掌握接下来的节奏,或许还有一丝胜算。
我控制自己浑身的肌肉,脸上平静得象古井水,微侧着脸迎着室内四人,眼波轻轻一扫,心下明镜似的。了然室中的茶几摆在正在,左侧的蒲团上正坐着仁帝,斜倚着身子,一手撑在茶几上,另一手握着把缎面折扇,轻轻扇动,双眼微眯,仿佛很慵懒地看着我,但眼中的精光确让我心下凛然。仁帝下首端坐着文相张庭,武将单林,一儒雅一阳刚,倒是对我笑意盈盈。茶几右侧并排摆着两个蒲团,想必是为我和了然准备的。此刻的了然正站在门边,朝着我微微笑着,小眼睛里尽是担心,还有鼓励。我心下明了:这一局的开头是我占了优势。了然毫无疑问站在我这边,文相武将看来并不知情后山发生的事,暂时可以看着中立。只有仁帝,居心不良。但这开局虽不坏,中间过程却不可测。了然必是不敢明着与仁帝作对,一旦仁帝有意,文相武将也必不会帮我。所以,我如果不一小心掀了仁帝的龙鳞,只怕孤身一人就陷落到这个局里,不知死活了。看来,要打起精神,专心对付仁帝了。不过这仁帝看上去颇为年轻,据了然所说,刚登基不久,也才十六岁。哼,我苏小小已经二十五了,还能怕了你这个小鬼头不成?心下自是自信满满。
“小小禅师请坐”了然永远是那副招牌一样的笑脸,把靠近仁帝的蒲团让给了我。我也不客气,竟自盘腿坐下,谁也不看,一副入定的样子。
窄小的静室里谁也不说话,四个人各怀心事,寂静异常,掉根针儿也能听见了。我心下暗自计较,射在身上的八道眼光,二道是了然的,四道是文相武将的,剩下二道……最让我心惊胆战的,当然就是仁帝的了。
一刻钟,二刻钟,三刻钟,真静啊,可是我背后却湿了。当今天子眼睛都不眨地死盯了一个时辰,能不冒汗吗?
“阿弥陀佛”,看来只有我开口了,“不知三位施主尊姓?”
“张庭。”
“单林。”
“……黄仁。”
黄仁?还真俗!当下也不客气,先下手为强。
我微点头行礼:“见过皇上,文相,武将。”
了然眼中颇有赞许,张庭、单林一脸惊讶,转而一笑。仁帝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只是双眼又眯了一此,眼中掠过一丝赞叹,转而又成了期待和好笑,还有一丝等着看好戏的……深遂。
又是沉默。不长。
张庭开口了:“原来禅师早知我等身份,倒是我等隐瞒了。还望禅师见谅。”
“无妨,身份姓名不过是世间之表相,佛祖眼中,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他就是他。”
“在下对禅师之名谓小小颇好奇,不知可有深意?”张庭倒是不耻下问。不过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轻松应对的。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自小处见众生相,历众生劫。”
“妙啊,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禅师果然佛法高深。”张庭竟自抚掌轻叹。
“禅师,请教心中疑惑。”单林一抱拳,朗声说。
“疑惑何来?”
“为何团团转?”单林一句话没头没脑。
“皆因绳未断。”这可难不倒我苏小小。
单林瞪大了眼:“禅师如何得知。前**在一村中见一头牛被绳子穿了鼻子,缠在树上,这头牛想离开这棵树,到草地上去吃草。谁知它转过来转过去就不得脱身。甚为有趣。我以为禅师没看见,肯定答不出来,谁知禅师出口就答对了。”
真是感谢平日里和三光的交流啊,我心中暗笑,面上不露半分:“将军问的是相,我答的是理,将军问的是牛被绳缚而不得解脱,我答的是心被俗务纠缠而难得超脱,一理通百事啊。”
“禅师高论。不知这精深的佛法,禅师从何而得来?”仁帝终于开口了。
“自来处来。“
“往何处去?”
“到去处去。”
“禅师欺我西冷国无人吗?”仁帝突然发难,语气冷得象九天的冰,刺到骨子里的寒。他已然站起,立在我的面前,有一米八吧,真高啊。强大的气势压得我气都喘不过来。
“皇上为何有此问?”我强自镇定。头皮一阵阵发麻,看来这个十六岁的小皇帝根本就没打算善始善终,我是自己跳进来这个局了。
“朕问的非关佛法,禅师岂能不知?”真冷啊,这下可不能糊弄了,我难道直说是穿越时空而来?神僧,骗得了谁?起码眼前这位就不信。
我沉吟半响,心下一狠,决定破釜沉舟,你既是仁帝,以仁一字治天下,我今天就赌你这个仁字。心中主意已定。
当下毫不示弱地直视仁帝,咦,他的眼睛不象语气那么冰嘛,好象还有一丝笑意,有戏!
“我自来处来,到去处去。若皇上想知道,请屏退左右。”
仁帝定定看着我毫无畏惧的眼睛,良久,手一挥,文相武将了然都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
更危险了,孤男寡女,咦,不对,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是女子。那么男男,啊,原来这个小鬼头是“玻璃”。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这下可真是安全了。
“笑什么?”没料到仁帝居然蹲了下来,离我不足半尺,一手捏住了我的下巴,逼得我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收起就被仁帝看了个满满,他显然是明白我笑容中的含义,眼光一敛,闷哼一声,手下劲一直子大了。
“疼。”我哼了一声,奋力挣脱,轻轻地揉着下巴,用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等我心下暗自有了计较,定下神来,再看仁帝,早已安坐原位,一手端起茶杯,一口一口轻呡着,好象是在掩饰笑意。我摇摇头,大概是看错了。这个小皇帝,虽然才十六岁,也不能小看呢。
“禅师请说吧。”仁帝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皇上请容许我请进了然大师。”
仁帝看了我一眼,“准了。”
“了然大师,请进来。”我心中现编了个故事,但还需要了然的配合。
话音才落,就听“吱呀”一声门开了,这个老狐狸,敢情是一直呆在门外没走开呢。
演出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