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只是依病情论药而已,并无其他心思。”
“你—”太后气得差点岔气,溶碧急忙上前搀扶起她,太后厉色转向皇帝,更加坚决,“皇帝,你如果把那药给她,日后也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了!”
赫连清绝失笑,无奈的上前将太后扶上坐榻:“母后,不过是一粒药丸罢了,朕是天子,自有神佛庇佑,还需要那药丸做什么。”
太后向来最信佛,听闻此言,皱了皱眉,半响才道:“你当真要救那丫头?”
赫连清绝淡淡点头,“她是苏将军女儿,且身上还有皇叔未解的婚约,自然非救不可。”
提到赫连漠,太后这才有了顾虑。苏晚的去向只有两个选择,其一嫁给皇帝,苏策归顺朝廷,从此为赫连清绝出力,其二,苏晚嫁给赫连漠,从此苏家成为赫连漠一党。这赫连漠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当年她费尽心力保住儿子的皇位,现下虽说大势稳固,但难保那赫连漠再起心思,且他与苏晚这一桩婚事也是他有心提及,皇帝才允了他。如若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只怕赫连漠定然有想法。
太后阴沉的脸,这才缓和了几分,“也罢,既然这丫头非救不可,那便将我的那枚药给他,你的药,绝不能动!”
赫连清绝无奈的叹了口气:“母后是想让儿子成为不孝之徒吗?母后的药还是母后留着!”
说罢,不由分说的示意闵玉去拿来。
太后气结,却又无话可说,这一来一去间,她已神色倦乏,且夜已深,她先带了溶碧下去休息。太后一走,那些看热闹的自然不敢久留,纷纷请示离开,王青青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宋流眉只是深深的看了赫连清绝一眼,这才缓步离开,但那双闪闪发亮的眸子泄露了她的心思。
苏晚被抬到后殿的休息间,这时丹药已经送来。素戈将那药以水送入苏晚口中,可她意识混沌,根本咽不下去,她心思一转,急急忙忙出得后殿,彼时赫连清绝正准备离开,忽的被她唤住,眉梢微挑,好看的凤眸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还有何事?”
素戈险些被他那因笑而绽开的俊美面容迷惑住,闻言,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低沉道,“苏秀女已经气若游丝,根本咽不下药,所以臣斗胆请求皇上……嗯……送服。”
何谓送服?就是以嘴哺喂,简而言之就是,他嚼碎了喂她吃。
苏晚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之后,当听到赫连清绝将天玉冰丝丸赐给了她,神情恍惚不定。素戈不知她在想什么,将她伤口又包扎了一番才道:“往后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王爷交代过,不管什么样的事,只要是姑娘想要的,他都可以为你办到。”
苏晚趴在床上,半响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的。”她想了想,让素戈递过来纸笔,刷刷写了什么,交给素戈道,“这些东西对于王爷来说,想必不是难事。”
素戈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那姑娘好些养好身子,虽然姑娘错过大选,但皇上并没有说要送你出宫,所以姑娘且先安心养伤。”
苏晚没有说话,素戈知道她听进去了,这才收拾起药箱,告辞离去。
伺候苏晚的分别有两名婢女、太监。平日里,都是两名婢女负责自己的吃穿用度,因为没有封位,昔日只是秀女的身份,所以下人们一律称她为姑娘。也从婢女的嘴里,她知道,大选过后后宫新添了三十来位新人,常在十八名,美人十名,还有贵人四名,其中,她所知道的,王青青和宋流眉同为贵人,李茗香封了美人,还有两名侍郎的女儿封了贵人。
她在床上一连趟了十来天,身子这才好了些,已经能够下床,小小的散散步了。
赫连清绝为方便她修养,特意拨给了她单独的一间院子,位置比较偏远却是难得的清净之地。
这日午后,苏晚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小憩,模模糊糊的睡得有些沉,却忽的听到一丝动静,立刻敏锐的睁开眼。
李茗香本来是要给她惊喜的,蓦然被她的冷眸盯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立在那里,她的身后跟了一大群下人,苏晚几乎是立刻的便掩了眸中光芒,起了身,就要行礼。李茗香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扶了她,“这些虚礼都是给外人看的,你我姐妹还用它做什么?更何况你身上还有伤。”
李茗香亲切的拉了她的手扶她起来,朝身后的人示意,下人们立刻将手上的东西都奉上。
“这些都是皇上赏我的,有现下时节新制的锦衣,还有一些精致的吃食,尤其是这个,这是今夏刚进贡来的果品,听说这个用冰镇着吃特别解暑,眼下酷暑就要来了,我才特意带了些过来给姐姐。”李茗香说着的同时,面色红晕,眸光神采奕奕,隐隐还有娇羞在其中,十足的小女儿家姿态。苏晚已经听说她昨夜侍寝,今早被晋升的事情,面上始终淡笑,“妹妹有心,姐姐这里恭喜了!”
李茗香又是脸色一红,急急吩咐下人道,“都送进去吧。”
等下人都退下了,她这才拉着苏晚的手,娇羞道,“旁的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只是姐姐可莫要因为此疏远我。”她眸澄似水,面上一派真诚,“妹妹能有今日也多亏姐姐昔日教导,等姐姐身体好,妹妹定替姐姐想办法取得皇上愉悦。”脚上好像生了魔,一步一步的牵引着她,往内室而去。
苏晚觉着,自己一定是疯了!
不然,怎么会这般鬼使神差的进来这里?又怎么会来到这间鬼屋,是的,这里同鬼屋没什么两样,因为——
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冻得她浑身打起了哆嗦,站在门口,她被眼前的情形惊得回不过神。
同样是八颗明晃晃的夜明珠,刺亮的光照得她眼睛生痛,内室的角落里堆砌着无数冰块,而离冰块不远处,则放了一口棺材,确切的说,是冰棺。
在看到棺内人样貌的那一刻,苏晚险些跌倒在地上。
那里头躺着的人,容貌一如生前,栩栩如生,她身上穿的,是紫金凤袍,凤冠华服,正统的皇后宫装,脚踩鎏金白玉鞋,肤色莹白如玉,恍若睡着般安宁祥和。
可是,站在棺材旁边的苏晚却遍体皆寒,勉强站立,也是冰棺做支撑。
他赫连清绝怎会如此?怎会这般狠心?连死都不让她安宁。
凭什么还是皇后的宫装?从他送她入塞北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不是就该断了吗?还有爹爹,娘亲,还有苏家一百多口人命,难道他赫连清绝全都忘了吗?
凭什么不让她入土?连死也要折磨她吗?
手指隔着透明的冰棺划过棺里女子小腹,那里……曾是有过他们的孩子的,可是是谁,亲手断送了她,断送了他们的孩子,断送了自己的生生世世?
赫连清绝,你假惺惺做给谁看?
你还承认我是你的发妻吗?这一身后服,你到底是做给谁看?做给死去的苏黎?可她已经死了!你将她毁成这样还不够,还这样惺惺作态的来羞辱她,你到底是要做给谁看?
心中的悲恸痛得她不能呼吸,苏晚跌坐在地上,满目悲凉!有什么滴落在手上,湿湿的,她垂眸看了一眼,双眸在看到那几滴触目惊心的血迹,毫无反应,反倒扯出一丝冷笑来。
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
不会!永远都不会!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为你自己所做的一切丧尽天良的事恕罪?你以为,你心里那点愧疚,这么做就能将一切都磨皮?赫连清绝,你太天真了!
我该庆幸自己有了来世,亲眼见到你心里的魔障,庆幸,你还有这一份愧疚之心,你放心,我会让你因为这份愧疚,永世负罪!
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再不看那冰棺里的人一眼,夺门而出。
那里面躺着的人,正是前世的自己!
梨花宫着火了,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起火不久纵然有人施救,可是那些大火却恍如不是火,什么法子都使了,怎么都熄不掉,直至梨花宫的一切皆为废墟,包括那个密室里的房间。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皇宫,赫连清绝震怒,下令彻查起火缘由,可是无论怎么查,都是自然火灾。
这头,大火原因尚未查清,那头赫连清绝突然病了,并且病情来势汹汹,几天时间不到已一病不起。
太医院的太医们成日往皇帝的寝宫修华殿跑,个个面上阴云幕布,太后更是紧急召唤太医院院士密谈了足足一夜,到皇帝罢朝的第三日,终于有官员坐不住了,要来探视皇帝病情,却被太后堵在门外,到第五日时,乱七八糟的流言已经开始在后宫中弥漫,什么梨花宫被烧,前皇后找皇上索命来了,还有什么皇上旧疾复发,时日无多,太后已在众皇子中秘密挑选继位人选,众说纭纭,前朝后宫都是一团混乱场面。
“王爷说,姑娘这一计甚妙,不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还诱发了他的旧疾,不得不佩服姑娘的手段。”
照例的诊脉,素戈眸光落在苏晚脸上打转,想要寻出端倪,可对方一派沉静,神色疏离平淡,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自是给了他一击,但他还不会这么轻易倒下。”苏晚靠坐在chuang踏上,视线看向窗外那一片摇曳的梨树。
“我替他把过脉,他脉象紊乱,气息不稳,不是长命之兆。”素戈摇了摇头否定她的话,视线依旧落在她的脸上,一刻也没有错开。
“是也好,不是也罢,但我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苏晚的眸子只有在说最后这句话时才放出了几分光彩,素戈一凝,继续试探,“你就这么恨他?”
“是有如何?”苏晚恍若不知道她的试探。
素戈叹息一声道:“我想不出,你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与日理万机的天子根本没有交集,你哪里来的理由恨他?”
苏晚不答,却抿嘴一笑,看向素戈道:“苏晚也想不出,你明明为清王尽心尽力,却为何又要背叛与他,在他的食物里做手脚?”
素戈顿时面色大变,唇上毫无血色,一双露着几分恐惧的眸子看着苏晚,僵硬着身子问:“王爷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