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禄口国际机场。
景帝集团总裁杨云昊推掉所有事宜,亲自赶到机场接机,以他现在的身价,值得他亲自来迎接的人,该是何等不凡?他儒雅的脸上带着与往日无差的温和笑意,但跟随他近十年的司机兼保镖依旧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眼中近乎疯狂的炙热。
中年司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老实巴交的眼睛,笑着问道:“大老板,是谁回来了啊?看你今天心情不错。”
“迎回来了一尊大菩萨,有了他,我就有了和田浮屠叫板的底气。无用,你是我麾下最能打能拼的,但我需要一个智囊,能为我照料生意,能针对各方势力将集团做出相应调整的人,这个人回来后,他和你,一文一武,皆是我臂膀!”杨云昊一手支着窗沿,眯起眼看着一架架飞机升起又落下。
这个叫林无用的中年男人是景帝这艘巨型民营航母企业中,为数不多的能被杨云昊用近乎朋友的态度对待的人,他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下巴上带着铁青的胡渣,脖子粗短,敞开的西装下衬衣被结实的胸肌撑起,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伤疤纵横,见不着丝毫完好之处。
一眼看去平易近人,但细细观察,就能看出好些不一般的味道来。
林无用嘿嘿笑道:“能被大老板这么夸奖的,那肯定就是才华横溢的不得了,林无用只是个无用粗人,怎么能和如此了得的人物相提并论!”
“你号称小恶佛,不必妄自菲薄。在我身边做事的,有多大本事就拿多少钱坐多高位置,我心里这杆秤平得很,整个景帝三万多近四万员工,我还真就敢保证没亏待过谁!没有你林无用,我这条命早交代在张弼佛那条老狗手里,没有你林无用,我绝不敢这么轻轻松松跑到机场来接机,要是没有你,比断我一条胳膊都难受。”杨云昊淡淡地说道。
“更何况,你林无用的拳脚功夫,还有对枪械的研究,整个长江以南,有几个能比的上你的?我要等的这个人回来了,我给他一个副总裁的位置,给他一月七位数的薪酬,但还是比不上你的价值!”杨云昊很豪气地笑了起来,颇有一股天下大才入吾榖的气魄。
“不敢当,真不敢当,大老板,我就是在做我份内的事而已,都是我该做的!再说了我的拳脚功夫也就在江浙能拿得出手,往外说了,还是不够看。当年能出名,也就是在恶佛张弼佛手下撑了半个多小时没死,就被好事者称为小恶佛在道上传开了……”
“小恶佛?听起来跟张弼佛的儿子一样,怪不得从没听你说过这名号,不过张弼佛已经老了,他现在再站在你面前,你有几分胜算?”杨云昊抚着下巴玩味道。
林无用沉思片刻,“六成!”
“哦?”杨云昊心中微微一惊,张弼佛已经年过六旬了,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林无用还是没法压倒性地战胜他么?那当年传闻中的东北恶佛到底该有多可怕?
“拳怕少壮,棍怕老郎!这句话说的就是拳脚功夫靠的是身体底蕴,气血旺盛的年轻人和中老年人对垒,靠体力就能取胜,可兵刃上的功夫就要靠长年累月的经验积累才能运用自如,要是给张弼佛一把猎刀,一杆东北扎枪,甚至是一柄给狍子开膛的三寸剥皮刀,我就没胜算了!单论拳脚功夫,我有六成把握,但也只是靠体力侥幸取胜而已,这么些年并非我精进了,而是张弼佛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这个道理,要是恶佛年轻十岁,我不敢正面抗衡他,年轻二十岁,我会向他求饶!”林无用平平淡淡地说道。
“张弼佛真有这么厉害?我见过你的功夫,已是了得,张弼佛比你还要厉害这么多?”杨云昊心神大惊。
“大老板,不瞒您说,当年我二十八岁,自以为练出了本事,就跑到东北挑战张弼佛,在我们这条道上的,都把张弼佛当作一块磨刀石,不论谁能打过他,单说谁能在恶佛手下撑多少招撑多久。我当时撑了近四十分钟,断了两根肋骨,卸了一条胳膊,折了三根脚趾骨,还有几颗老槽牙……然后就得了个小恶佛的名号,他当时给我留了句话……再练个十年,兴许能让他拿出真功夫!”
杨云昊哈哈大笑道:“这条老狗,看不出来,还真有那么点得道高人的味道,给你留这么句话打心眼里够霸气!”
“嘿嘿,反正输在恶佛手里不丢人!在拳脚功夫这条道上,恶佛称得上一代宗师,对敢挑战他的后辈年轻人,都会给面子打上一场,但绝不取性命,还给指出一个方向指出一条明路……也是,现在早不是武夫当道的时代了,我们这种人,算是死一个少一个,想必张弼佛也是想给世上留下点值得传承的东西!不过,今后若再与恶佛对上,要是我输了,恐怕他再不会留我性命……”
“就因为你现在为我做事?”杨云昊挑起一根狭长锋利的眉毛问道。
“嗯。”
“拳脚功夫咱比不过他,那就不跟他硬拼,我可知道你的枪法比拳头更厉害,到时候看看,究竟是子弹快还是他的拳头硬!正如你说的,现在已不是武夫当道的时代了!”儒雅如杨云昊此时竟泛出一股迫人的戾气,脸上儒雅的笑容带了一分狰狞的阴影。
林无用没点头也没有反对,他双手紧握住方向盘,背对着杨云昊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一阵哀伤。
其实从心底了,他极其敬佩张弼佛。世人皆言张弼佛是个脾性乖戾狂暴的恶佛,可真正见过他的林无用却觉得,这个祖辈皆是东北大响马的老武夫有着一股当代人所没有的正气,近乎迂腐忠旧,就如当年执意反清复明的一众武夫好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宁被街市问斩杀头也不皱半分眉头!
圣贤有言道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可狂澜已过风波已定,一个张弼佛又能做得了什么?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镜花水月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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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景国际门口的停车场,正直中午换休时间,穿着笔挺保安制服的田铁牛蹲在角落,一盒七块钱的快餐炒菜米饭被他吃的香甜,尽管说是炒菜,却也只有干巴巴的青菜炒肉,米饭硬如沙,油水少得可怜,任谁看到了,都会觉得这点饭菜根本撑不起这个身架逼近两米的魁梧汉子。可田铁牛就能跟吃着山珍海味一样心满意足,来来去去的人都禁不住侧目看他,他倒也不怵,还能再扒拉饭的闲余抬起头冲人咧嘴一笑,一脸毫无城府的憨傻作态。
刚开始和田铁牛一块干保安的几个年轻人都觉得这个大个子有点傻,脑袋不灵光,时常拿他逗乐子。比如一手一张一百块,另一手拿张五十块,问他选哪张,这个傻大个一定会毫不犹豫去拿五十块那张,问他为啥,他就傻傻一笑,说五十块是蓝绿色的,像家乡的蓝天绿树,这股毫无心机的憨傻作态样子总会惹得人哈哈大笑。
极少看到这个大个子生气过,总是一副有饱饭吃有热水喝就万事大吉容易满足的模样,饱满的脸庞像个弥勒佛,看上去甚是喜庆。相处这么久,他们仅见过这个汉子生气过一次,却让他们深深记住了田铁牛的怖威。
那是一次闲聊时,他们打趣问田铁牛有没有兄弟姐妹?这个汉子憨憨地说,有个很聪明很漂亮的弟弟!奇了怪了,都是一个妈生的,田铁牛的弟弟又能聪明到哪里去?他们继续追问,有多聪明?田铁牛很自豪地挺起胸膛说道,高考只差了三分就能上大学了!他说完这话,大家先是一愣,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差三分,还没考上,这还算聪明?现在工地上搬砖的大学生也不是没有,就他们这保安部的主管都得是本科学历,连大学都没考上算哪门子聪明?
有人就边笑边多嘴了一句:“你弟弟跟你一样是个傻子吧?傻啦吧唧的没出息……”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坏事了,前一刻还一脸憨笑被众人逗乐子的田铁牛像个绷紧的牛角弓,猛然张开,箭步急冲,接近两米的巨大身架像一根沉重的撞城锤,接着飞起一脚,穿着牛皮防军靴的脚重重踢在出言不逊那人的下巴上,只见那人整个身子被踢得拔高近一米,还不等落地,田铁牛就大力甩出一记鞭腿,直中小腹,一个六七十公斤的年轻人跟球一样被踢得飞出去几丈远,落地后还刹不住势头在地上滚了老远一头撞在马路牙子上才停下。
整个过程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再看那倒霉的家伙,浑身瘫软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要不是送医院送的及时,估计就是一条人命。
恰好这个过程被保安部的主管看到了,非但没有惩罚田铁牛,反而拍着巴掌叫好,说这才有保安的架势,出了事就得靠田铁牛这样能拿得出手的人镇场子!
那几个被吓傻了的年轻人再看田铁牛,那张饱满憨厚得面庞不见分毫傻笑,满是金刚怒目的可怕怖威,巨大的身架肌肉饱满,如同岩壁上雕刻着的史前巨兽,怎么也无法将他与那个一脸傻笑的田铁牛联系在一起。
突然就有种错觉——他们在将田铁牛当傻子看的时候,也许在田铁牛眼里看他们更是傻子。
那个被田铁牛打了的年轻人碎了整个下巴骨,断了一根肋骨,满肚的肠子都错了位,还伴随内脏出血,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还不敢乱动。之后,他们再看笑容憨傻的田铁牛,总会涌起一股不寒而栗,再不敢随意嘲弄田铁牛,甚至连接近他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