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刘静一行离开风尚往学校走，魏麒麟借着路灯瞥见刘静眼眶还有红肿的痕迹，伸手揽住她消瘦的肩膀，柔声问道：“是那叫田燕青的畜生欺负你了么？你怎么不叫我们啊，我和艾狗陪你来不就是为保护你的么？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放艾狗咬他，连打狂犬疫苗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咬死，把他脖子咬断，脑袋咬下来！”
跟在后面双臂抱在胸前的艾泽宇愤愤的哼了一声，一脸好男不跟恶女斗的不屑架势。
“你这性子真是不好，被人欺负了也闷在心里不说，这以后该怎么办呐！我就看那田燕青不是个好东西，来跟着咱班上课肯定另有企图，上第一节课就能跟艾狗凑一块，一定没安什么好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当初一眼就该看出来！咱就不该来这破风尚，新装修好的了不起？免单了不起？小镜子你好好的啊，姐姐带去去别的地方玩怎么样？艾狗你以后长点眼色，看清楚了再交朋友，你竟然把刘静电话号码给这种人，瞎了你的狗眼！”魏麒麟此时像自由切换着人格，一边贬损着田燕青，一边柔声哄着一言不发的刘静，还不忘时不时刺艾泽宇一下，像一架全面开火的马克沁重机枪。
“我咋就觉得田燕青挺不错的，就冲他敢上课跟那挂我两回考试的老头对着干，我就认他这个兄弟！”艾泽宇不服气地哼道，凶巴巴地说：“也不知道谁刚才说田燕青是不是富二代啊官二代啊，谁都按捺不住要自个拿下田燕青，哼哼，这话敢当你男朋友说不？要不要我去告诉他？”
“你这个长舌妇，给老娘死开滚远，老娘现在看清那东西什么人品，就算他家砌墙都是用金砖老娘也不稀罕！你倒是说清楚，田燕青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站在他那边说话？啊你说啊说啊！”魏麒麟转过头狠狠一瞪眼，指着艾泽宇鼻子一阵狂风骤雨。
“麒麟，别说了，他没欺负我！”一直没说话的刘静柔声说道。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总算开口了，要不要吃点什么？冰淇淋？烤鱿鱼？烤面筋？鸭脖？想吃啥吃啥？”
艾泽宇翻了个白眼，嘟囔道：“马不吃夜草不肥……”
“我不想吃，回学校吧！”刘静细声说道。
“田燕青刚给你说啥了？恐吓你？威胁你？别怕，真有这事，姐姐直接折回去叫陈信宏带人砸了他的店，不是说风尚前段时间被砸了么？老娘再给他砸一遍！”魏麒麟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呸，陈信宏不是五月天的主唱么？”艾泽宇没好气地问道。
“怎么？我叫我男朋友陈信宏关你鸟事？老娘喜欢五月天你管得着？”魏麒麟气势汹汹地回敬了一句。
“他真没欺负我！”刘静很认真得说道，“他人不坏，刚和他聊天，说起他以前的事儿，觉得他挺可怜的，听得我心里难受！”
“小镜子啊，姐姐告诉你，男人啊，他们有的贱人就爱在女人面前装可怜，编出一套可怜故事，什么长这么大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就差爹妈全死得干净。他们知道女人天性就是心软，********不成太下作卑鄙，就编出一套说辞，博取女人同情，女人心一软，就觉得他们可怜，也就掉到他们的谎话里了！你啊，恰好就是心太软知道不，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真为你担心，你这样以后咋出去混社会？干脆姐姐包养你得了，省得被男人骗了去？”
刘静抬起头，看着魏麒麟的眼睛说道：“他爸妈真的都死了，他是山里长大的……我能感觉到，他说的都是实话，没骗我！”
“呃……”魏麒麟被狠狠梗了一下，像半截鱼刺扎进喉咙中，“为泡个妞至于咒自个爹妈死翘的吗？用不着这么大义灭亲吧？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而且他也没装可怜求同情，他就跟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着，没有一点儿沮丧难过，相反，浑身像充满正能量一样……”
“小镜子，那田燕青到底用了什么花招，你怎么这么为他说话？”魏麒麟脸上泛出坏坏的笑容，“难道你对他动心了？”
“哪有——”刘静赶忙辩解，嗔声说道：“我和他认识还没多久呢……”
她突然红了脸，脸皮在发烫，就像他那会儿用温热的手掌捧着她的脸一样炽烈的感觉。
“脸都红了还说没有？”魏麒麟坏笑着戏谑道。
“就是没有，我不理你了！”刘静嗔怒地跺脚，将头发一甩，大步向前走去。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我就是怕你被渣男骗了嘛，你自个可要睁大眼看清楚啊，别遇上人渣把自个随随便便就交代了！”魏麒麟追上她的步伐，笑着哄道：“走走走，姐姐带你吃烤鱿鱼去烤面筋去，吃完了咱回学校！”
“我也要吃！”半天跟在后面插不上话的艾泽宇闷声闷气应了一句。
“滚，喝西北风去，没你的份！”魏麒麟狠狠呵斥道。
“****大爷！”艾泽宇毫不示弱，声音却少了往日的底气。没办法，遇上魏麒麟这口齿伶俐的女孩，他自知理亏，这娘们真骂起来就跟重型机关枪一样，嘴里吐出来的就不是人话，简直就是一根根十公分长能将人整个打穿的重型子弹。
看着凑一块儿就斗嘴的两个朋友，刘静的心情好了很多，轻声地笑了。
魏麒麟和艾泽宇都是好人，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种，与他们相比，自己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们总护着她疼着她，怕她被人欺负被人骗了，都是真心实意为她好的朋友。
可是，她能感觉到田燕青的心意，她没有他们那么多略带敌意的防备，不愿将人想的那么坏，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觉得自己是唯一能触碰到田燕青内心深处的人。
就像拆开了一个礼盒，看到其中装着什么样的礼物般惊喜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那会儿是有些心疼他了，可那股心酸和心疼过去后，再看他的消瘦身影，就像在看一棵伟岸的参天大树。
能为别人遮风挡雨，亦值得他人生死相依。
临近凌晨，风尚的客人走的差不多了，田燕青招呼服务生收拾卫生，顺便让二楼做了点小酒小肉犒劳犒劳孙狗子。今晚上孙狗子跑前跑后挤笑脸没少忙活，风尚就这么一会儿的爆棚人气，直接将仙林区其他酒吧没了脾气，这离不开孙狗子的功劳。
被田燕青揉乱了头发的牲口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白酒，有滋有味哧溜一声喝下肚，一脸陶醉地咂巴着嘴，说道：“今儿小爷留心听了听，大家对风尚评价挺不错，虽说免单一晚上，亏了近十万，不过回本是肯定的，就看回本的速度有多快！请的这几个弹琴的拉琴的也用到位置上了，轻缓旋律今后就是风尚的主格调，和周围这几家乌烟瘴气的酒吧一比，咱这格调就高了他们一大截，占了牛欣小姐一百来万重装修的便宜，这效果立竿见影！今后等着赚大钱吧燕青兄弟，哈哈哈！”
孙狗子用筷子扒拉着盘里的菜肉，倒着小酒自斟自饮，有滋有味，“喝了这么长时间洋酒，还是咱中国的白酒喝起来舒服。对了，燕青兄弟，那女娃娃咋样了？搞到手没？我一直搁旁边瞅着，你咋把人家姑娘给弄哭了？”
田燕青无奈一笑，“就随便聊了些小时候的事儿，没想到她就给哭了，真是感情细腻……”
孙狗子狠狠咽下嘴里还没嚼烂的肉，竖起大拇指，瞪圆了眼喊道：“高啊——这招用的妙极！”
“怎么？”
“你家里那事，怎么一个惨字了得？要是写成书题目直接就能用《悲惨世界》，活脱脱一出人间悲剧。你就把这摊子事说给人家姑娘听，女娃娃嘛，心软，天生母性光辉，一心软，一可怜你，这事儿就成了一大半！咦，燕青兄弟，没看出来啊，先攻其弱处，再一举拿下，你这无师自通本事了得，太狡猾了！”孙狗子用筷子将盘子敲得咣当响，脸上笑容不怀好意。
田燕青一阵无语，狠狠一巴掌拍在额头上，骂道：“老子难得真情流露一次，心里话憋得慌，怎么就被你说的这么下作？难道还指望老子对你说这些破事，那可真就是瞎了眼了！好不容易和人家搭上话，可不就是想到啥说啥，生怕冷了场，这会儿我还庆幸没出现不知道说啥的尴尬情况，这就被你打击了！”
“没啥的，燕青兄弟，总憋在心里也不是个办法，能看出来，你过的不容易，有个心思细腻的姑娘能听你说话，总归能痛快些。不过啊，咱总归是爷们，不该让女人担心心疼，咱得心疼自家婆娘，真喜欢人家，就照顾好她，别让人家为咱操心。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总喊着自个多不容易过的多苦，那可就太不够爷们了，一家之主，顶梁之柱，不管啥事出来，自个不能垮！”孙狗子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浑人难得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倒吓了田燕青一跳。
“我年轻的时候，满中国流窜，在SC那会儿遇上一个老实巴交的女人，年纪跟我差不多大，没多少文化，但心眼特实诚，不嫌我穷，不嫌我丑，愿意跟我走。我问她我有啥好的让你死心塌地，她说，看你觉得舒服，没啥原因。就那么稀里糊涂和她过了大半年，我去外面找活干，她就贩些自家养的土鸡蛋，日子过的苦，但心里舒坦高兴。她总说我办法多，啥事都能想出办法，靠得住，其实小爷自个心里清楚，这辈子成不了大事，也就出个小主意哄哄她开心。我不是个安分的人，稍微攒了点钱，就拿去折腾做生意，几万块钱亏个干净，还欠了三万多，天天被追债，讨债的人找不着我，就找她，砸门砸锅见啥砸啥，就差一把火把房给烧了，还扇了她几耳光。小爷看不下去，当天就跟上去，背后藏了一块砖头，敲碎了债主的天灵盖，人当时就给死了，翻着白眼，一大滩子血。我当时吓傻了，没想到失手杀了人，顾不上回家，连夜跑了，丢下她一个，那时候她肚子已经大了，怀了快五个月，我就那么丢下她自个跑了……”
“逃命那段日子，简直是煎熬，惦记着挺着肚子无依无靠的婆娘，还总害怕会被捉住一命偿一命，整天躲在住处门都不出，隔三差五就换地方，想回去看看又不敢，想跑远点远走高飞再不回来了，又舍不得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娃儿……左右为难地过大半年，没听到啥风声，就壮着胆子回去瞅瞅，她怀了我的娃，我总得知道是男娃女娃不是？回去她住的地方，人已经没了，死了。据说是营养不良，身体太差，本来就养不起肚里的孩子，又咬着牙非得生下来，真到生的时候，就得保一个，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对她那么孤苦伶仃的一个女人来说，心里哪有谱？医生就自作主张保了她的命，孩子没了，她整个人都憔悴了，跟死了一次一样，精神恍恍惚惚的，过了不到一个月，就喝农药死了，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被埋了，据说死了好些日子才被发现，身子都烂的不像样子。听邻居说，那女人喝农药前那段日子，一直以泪洗面，嘴里哭喊着狗子，我把孩子给弄没了，我对不起你……真是个傻子，明明是我对不起她才是，我逃命时，要是不怕麻烦把她也带上，就不会出这茬子事！是我对不起她！”孙狗子红了眼，鼻子一阵酸楚，眼泪混着鼻涕就流了下来，淌了一脸，说到最后，这个整日没个正形的男人声音都哽咽了。
“我没给过她承诺，没给过她名分，甚至连九块钱一个的结婚证都没给她，就跟玩她一样过了一天又一天，她还跟个傻子一样一见着我就呵呵笑，甚至差点给我把孩子都生下来。她那么瘦的身子，怀到最后，挺着大肚子干不了活，没钱没收入，都吃不起点好的，估计整天就啃冷馒头腌咸菜，怀个孩子拖垮了身子，是我害了她！”
孙狗子哐当一声，额头狠狠砸在桌子上，桌面上放着的酒瓶盘子都往起跳了一下，瘦小的身子颤抖着，像剥光了衣服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田燕青看着这个哭得伤心的中年男人，心里突然堵得慌，一直以为，小爷孙狗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就算郁郁不得志也能过的潇洒不羁，可没想到，这个矮瘦男人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痛苦的负担，这种透着血淋淋的回忆，就不管是过了多少年，再提起时，旧疤重揭，依旧鲜血淋漓。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蹲在孙狗子身边，伸手拍着他的背，拿起餐巾纸塞到他手中，想让他擦干眼泪。孙狗子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睛满是泪花，嘶声哽咽道：“田燕青，要是真看上人家女娃，就别对不起人家，别跟我一样，畜生一般只知道拱，得像个有担待的爷们，知道不？”
田燕青抿紧了嘴唇，看着那双几乎通红的眼睛，重重点头，沉声说道：“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