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种兵尖刀营出身的中年人看来,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这一说,他见过死人也杀过人,这些都是人想出来自己吓唬自己的,可见到一向桀骜冷静的少爷竟如此失魂落魄,他还是头一遭遇到。
“不……他把自己埋在这里,是想告诉我们,他心里很冤,很委屈,老槐树下的一条孤魂野鬼……而且这里是山阴面,不见朝露阳光,老槐树还断掉了,在堪舆术上来说,这是把自个毕生气运都统统截断,死后积攒怨气滔天……”田千烈伸手抓住了中年男人的胳膊,他抓的那样紧,手背都泛起了骇人青筋。
“千烈,没那么严重吧,咱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人才,怎么能相信什么堪舆风水的说法,这可不像你啊!”龙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竭力想让阴森的气氛缓和些。
田千烈没有理他。
“刘叔,把这里拍成照片,各个角度都拍下来,出山后给我爸发过去,这是他亲自交代的事,也是这次的主要任务。”田千烈竭力恢复平日的沉着语气,转过身背对坟冢,半点都不愿看到那棵断掉的老槐,那座不起眼的坟茔。
“是!”中年男人低头领命,从口袋中掏出小巧的数码相机,绕着土坟拍照。
田千烈伸手抹了抹额头汗珠,说道:“走吧,去他生前住的地方看看。“
一行人按照原路返回,脚步比来的时候快了很多,似乎半点也不想多待。
无人言语,空气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脚踩在山地上,落下来的树叶树枝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氛围中格外刺耳。
回到王家沟子最末尾的几座土坯房前,几人一下子觉得像是从阴间返回了阳间,就连村民看他们好奇的眼光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你们得是寻铁牛他爸屋哩?”一个老头叼着旱烟走近他们,就是刚才给他们说那座坟冢所在的老头,兴许是得了龙雯一百块钱,觉得还能再从这几个阔家少爷身上能捞点油水,这次明显话多了很多。
“铁牛他爸死了后,燕青和铁牛弟兄两就跟着村里有才出去了,啊,有才是我儿子,王有才么!”老头咂着旱烟,咧嘴笑着说道。
“燕青?”田千烈重复着这个名字。
“嗯,田燕青,就是那张照片里那男的亲儿子名字,跟张寡妇生的,铁牛是张寡妇的儿子,燕青他爸和铁牛他妈住一块后,铁牛就跟那男的姓田了!这房也是铁牛******,现在没人住了!”
田千烈抬头看向那座几乎不能算是住人的屋子,简陋的土坯房,每每下雨后,便会冲下不少泥土,屋顶可能因为漏雨,盖着一层破旧彩色篷布,唯独一棵枝叶散开生长茂盛的柿子树颜色鲜亮,给这座破旧土房带来了些许生气,树上挂着大大小小长势喜人的鲜红柿子,压弯了枝头,像一个个小红灯笼。
“柿子树是张寡妇死的那年种的,大概有十六七年了,这柿子树长得好啊,柿子甜的很,就是不让外人摘,有一回那谁偷偷摘了两柿子,被铁牛弟兄把胳膊都打折了!每年燕青和铁牛都摘一筐子柿子送到张寡妇坟头里,今年弟兄两都出去打工了,柿子都白白糟蹋了!”
“田长生还有个亲生儿子?叫燕青?”田千烈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田燕青现在在哪里?”
“南京!”老头提起这个城市时一脸自豪,“我儿子有才,最早进城的,现在混的美太太,田家弟兄两跟着有才混,几年绝对就混出头了!”
“走,离开这里,事情差不多办好了!”田千烈手插在衣兜里,不再理会絮絮叨叨话多得说不完的老头。
老头看着几位大家公子小姐离开,讪讪笑了笑,狠狠抽了一口旱烟,兀自言语咒骂道:“牛气个锤子——”这次说了这么多话竟然没给他钱,老头一下子不乐意了,气的将烟袋锅在树上狠狠磕了磕,将里面的烟灰磕出来,再狠狠踩了一脚。
临近停车的地方,小姑娘田泽瑞终于又恢复活泼可爱的样子,蹦蹦跳跳跑到陆地巡洋舰旁,说:“我要坐龙力哥哥的车!”
“好好好,坐副驾驶上,让你体验一把飞一般的感觉!”龙力将车钥匙掂在手里,颇为自得的说。
“刘叔,回去你开车吧,我累了。”田千烈淡淡的说道,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
“好,少爷,直接回BJ?”西装中年人接过雷克萨斯的钥匙,替田千烈拉开了车门。
“不,南京。”
“可少爷,南京是景帝实业老总杨云昊的地盘,就这么去南京,大老板恐怕会不高兴——”
“南京,他要是问起,我给他解释。”田千烈低头坐进雷克萨斯后座中,语气毋庸置疑。
“是!”中年男子不再多言,抬头看向龙雯,难得挤出一个蹩脚笑容,说道:“龙小姐想和少爷坐一辆车也行,我开车你尽管放心。”
“谢谢!”龙雯也坐进了雷克萨斯中,和田千烈一同坐在后座。
“你要是想回BJ就回吧,下山后先把你送到机场。”田千烈伸手按压着太阳穴,倦怠地说。
“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南京。”女孩将车窗放下,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秦岭山脉。
“千烈,我带着瑞先飞了!”陆地巡洋舰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龙力带上黑色墨镜,呲牙大声笑道。
“哥我们先走喽,你们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吃尾气吧!”田泽瑞伸手在脸上比划了个鬼脸。
接着陆地巡洋舰强劲的马力冲下小山坡,巨大的车身都飞在半空,再重重摔下来,车里两人刺激得大声喊叫,女孩更是一路尖叫。
开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总算开出了山间野路,回到路面平整的环山公路上,龙力开着陆地巡洋舰早没了影,中年男人开车极稳,田千烈头靠着车座椅闭目养神,也不知是否是睡着了。
龙雯从随身的衣袋中掏出小本子和笔,她有随时随地记下所见所闻所感的习惯,只见女孩将本子担在腿上,写下清秀字迹:
“9月13日,我们来到了秦岭山腹地寻找田千烈死去的叔叔,一个埋在断掉的老槐树下的人,田千烈似乎被吓到了,只说槐树下埋着鬼,槐树下埋着鬼……”
9月13日,正是田燕青的二十岁生日。
几十年前的隐秘就此解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