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墨受了马驹的欺负,决心好好练习马术,便时常缠着薛江舟陪她骑马。一日,瑀墨又来江舟帐子里纠缠哥哥,薛江舟数落妹妹道:“你瞧人家的女孩子,不是绣花就是唱曲,哪有你这样整天想着疯跑撒欢的?”瑀墨将袖子里藏着尚未绣好的甚为拙劣的梅花帕子抻出来,在哥哥面前抖动一下,道:“哥哥,我跟着公主嫂子学刺绣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长进。你瞧,这梅花像极了狗爪子,丑死了。”江舟见妹妹这幅表情,接过帕子端详一番,禁不住笑道:“绣成这样,你还好意思拿给我看。算了,不难为你了。不过,我今天确实不能陪你赛马,不光是我,突利可汗和牧野贤弟也走不脱。”瑀墨问道:“为什么?”江舟道:“今天有个贵客到访。”瑀墨抱住江舟手臂,眨着眼道:“谁啊?”江舟用手指推开瑀墨靠过来的头,道:“说出来你又不认识,净捣乱!”瑀墨撇嘴道:“我就是想知道,是谁拖住哥哥,打扰我骑马!”江舟不耐烦,将梅花帕子丢在案上,推着妹妹出帐,道:“死丫头,我派个人陪你骑马不就成了,赶紧走吧!”瑀墨极不情愿,做了个鬼脸回去了。
若说薛瑀墨没能亲自拜会此人,实在遗憾,因为薛江舟所说的贵人,正是当初赠送瑀墨盘缠的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陪同李世民而来的是当初险些和瑀墨交手的李道宗。
李世民和李道宗率两百余人,带着厚礼而来。突利可汗、薛江舟和游牧野三人将二人引入薛江舟的营帐中。突利在上首坐定,李世民和李道宗居左,薛江舟和游牧野居右。突利道:“李家兄弟,这是本可汗的姐夫颇里驸马的营帐。颇里驸马是和牧野兄是我的左膀右臂。”李世民与李道宗向二人拱手施礼道:“李世民携内弟道宗见过二位英雄。”突利道:“听闻唐国公已经决定起兵,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吩咐。”李世民道:“可汗消息真是灵通。我李家确实已经准备起兵。这次拜访,也正为此事。”突利道:“你们是怕用兵时我突厥有所行动,陷贵军腹背受敌?”李世民毫不隐晦,道:“可汗一语中的。”突利道:“你我既有兄弟之谊,我自然不会背盟弃约,兄弟大可放心。不过,我叔父颉利可汗野心勃勃,我对此无能为力。”李世民道:“家父已派人送去钱帛马匹,希望尚可满足颉利可汗的要求。”突利可汗冷笑一下,道:“希望如此。”便令摆下酒宴。李世民明白突利可汗的意思,心中虽有感激,却也不好言表。
宴上,李世民道:“可汗,你我于长安相见相识,意气相投,转眼已有两载了。”突利道:“可不是。兄弟能弯弓射雁,箭法实在高超,让我刮目相看。”李世民摆手笑道:“哪里,世民班门弄斧罢了。”突利道:“不知道宗兄弟的是不是也箭法了得?”李道宗道:“可汗抬举了。区区在下,不敢在可汗面前放肆。”薛江舟道:“可汗,两位公子远道而来,本该举酒庆贺,怎能谈论这些刀光剑影之事?”突利听驸马提醒,忙道:“正是。我兄弟们在草原上野惯了,不知礼数,兄弟莫怪。”李世民道:“可汗哪里话。”
众人劝了几回酒,微有醉意。李道宗站起来道:“早听闻草原的姑娘心灵手巧,刺绣栩栩如生,可今日一见,似乎传言有虚。”突利道:“兄弟此话从何说起?”李道宗走到突利可汗面前,取过摆在案子上的梅花绣帕,道:“如果在下猜的不错,这帕子上绣的该是梅花吧。”薛江舟见状满脸羞惭,突利和游牧野也猜出七八分,都禁不住笑起来。薛江舟道:“舍妹刚开始学习刺绣,拙劣的紧,公子见笑了。”游牧野接过帕子看了看,道:“瑀墨能舞刀弄枪,却对绣花针无可奈何!”李道宗道:“听牧野兄的意思,颇里驸马的妹妹算得上巾帼英雄了!”突利道:“可不是。要论单打独斗,我们三人谁也占不得便宜。”李世民道:“如此说来,在下很想见见这位奇女子。”薛江舟道:“这疯丫头不知道跟谁赛马去了,早就见不着人了。草原这么大,找起来都难!”李世民道:“那还真是遗憾。”
数日后,瑀墨在溪边打瞌睡,却被一声响亮的马鸣声惊醒。定神细看,原来是十来匹马在溪边饮水。最初瑀墨没有在意,正要躺下接着打盹,猛然注意到马群中有一匹红色小马驹,全身没有一丝杂毛,头上顶着白色蝴蝶斑,虽在众多成年骏马之中,却毫无怯懦之意,让人不得不在意它的存在,可不就是与自己酣斗多时的那一匹!瑀墨悄悄摸到它身后,等它熟悉了自己,转到它身前,摸了摸它的头,道:“要我做你主人怎么样,我会好好疼你。等我有一天出了草原,我就带你飞山越岭,直跑到皇帝老儿的大殿上!”
瑀墨以为马听懂了她的话,飞身而上。这匹马顿时又欢腾起来。瑀墨俯下身子,紧紧抱住马脖子,脚踢在马肚子上,疾驰而去。跑了半晌,这匹马安静下来,瑀墨跳下马,开心地梳理着马鬃道:“看来你接受我了。那好,既然你是公马,那就是我兄弟,我得给你取个响亮的名字。关二爷的宝马叫做赤兔,兔子太温顺,赤即是红,叫红雕怎样,我以后就叫你红雕。”红雕马朝天长嘶一声。后人赞红雕马道:
身泼胭脂粉,额点碎玉尘。双目高瞻,直视桂枝抚玉兔;四蹄疾驰,不顾乱花溅残春。双耳滴血,尾梢卷银。不羡的卢跃檀溪;自诩赤兔冲险阵。闪闪鸣雷吞月哮天犬;萧萧嘶风捧日火麒麟。逐日飞红雕,众马拜真神。
瑀墨骑着红雕马回去,正碰见突利三人在帐外争论着什么。听闻马蹄声响,三人一齐看向瑀墨,但见:
狼毛裹身,蛇衣串带。红袍垂狐尾,墨靴绷虎丝。红马尾束乌云鬓,黄羊皮护嫩葱指。手擎苍鹰,冲碎江河嘶狂雨;跨从烈驹,刺破青山啸西风。身串彩石玲珑透,口叼野菊醉红尘。
突利大笑道:“你们瞧,瑀墨哪像个姑娘,明明就是个假小子嘛!”薛江舟和游牧野也大笑起来。见瑀墨过来,游牧野先将瑀墨抱下马来。突利端详一下红雕,道:“果然好马!瑀墨,我新得了一套银质的马具,正配你的马,送你好了。”瑀墨更加欢喜,道:“那就谢谢可汗了!”游牧野道:“假小子,这么快就忘了你哥哥怎么教训你的了?不好好学刺绣,又去骑马。”瑀墨道:“怎么又提起这事来了?我本来就不是摆弄针线的材料,就别难为我了嘛。”牧野道:“看你将来嫁了人怎么办吧。”
瑀墨忽然凑近游牧野,把牧野看得浑身不自在,道:“原来牧野哥哥喜欢会绣花的女孩子啊?”游牧野一时语塞,忙转过脸去,道:“谁说的?”瑀墨紧追不舍,道:“既然不是,那哥哥喜欢舞刀弄枪的了?”牧野脸涨得通红,闪躲道:“随你怎么想。”突利拉住瑀墨,道:“你为什么只问他,不问问我?”瑀墨道:“你都有了两房妻子,个个贤惠端庄,我自然知道,何须再问?”突利道:“那……那我要是不喜欢这样的呢?”瑀墨挣开突利的手,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关我什么事?”突利不知如何回答,愣愣地呆着。江舟过来解围道:“都怪瑀墨,我们说着正事,你过来捣什么乱?”瑀墨撇撇嘴,道:“又怪我!”薛江舟对突利可汗说道:“就这么定了,我去吧。”瑀墨听说出去,顿时来了兴致,道:“去干什么?带上我!”牧野道:“你凑什么热闹,这次很危险。”瑀墨道:“既然危险,我就更要保护哥哥。到底是什么事?”突利道:“我们进帐商议吧。”
四人进了营帐。游牧野对瑀墨说道:“刚刚颉利可汗派人送来一份请柬,说春日回暖,要在草原上举行猎鹰比赛,一者解除与我们的误会,避免战争,二者庆祝处罗可汗做新大汗。我们想着来者不善,不好轻易赴约。颇里兄想代可汗去。”瑀墨笑道:“看来上次一战把执利思力和颉利可汗打怕了,想借机和好。”江舟道:“非也。像颉利可汗这等野心勃勃的人,绝不是一两次败仗就能打倒的。”突利道:“是啊,我也怀疑其中有诈。”牧野道:“既然可汗不想去,驸马替可汗赴会也就是了,我定会护驸马周全。”突利道:“你们去我不放心,要不推了算了。”瑀墨道:“草原儿女,哪有畏惧之理,可汗若退却,还不让颉利取笑了去。不如我随哥哥去看看。”江舟道:“各位不必麻烦。我想只要可汗兵权在手,雄踞于此,颉利就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一个人就好了。”瑀墨道:“等哥哥到了颉利的地盘,万事就由不得自己了。谁知道他会给你找什么麻烦。哥哥还是带我去吧,颉利手下还没生出能伤我的人呢!”突利道:“瑀墨说的没错,姐夫若去,就带上瑀墨。我和牧野坐镇于此,料想不会生出什么事来。”
江舟与瑀墨回到自己的营帐,公主忙摆上果品茶点。江舟道:“我思量再三,妹妹还是不要跟着了,愚兄一人便可。”瑀墨道:“不成。小妹新得了红雕,正想在人前炫耀一番。我虽马术还不够熟练,但狩猎有些准头,保不准还能给哥哥擒个鹰回来!”江舟笑道:“傻丫头,痴心妄想。你以为颉利可汗的勇士都是啃着骨头长大的?还擒只鹰,小心别带个窟窿回来吧!”公主见训斥的紧了,插话道:“嘿,说话要小心!你不为妹妹鼓劲也就算了,说的什么丧气话!”瑀墨道:“嫂嫂休恼,哥哥是为我好的。”江舟也忙道:“哪有丧气话,不过是要她谦逊些罢了。”又对瑀墨道:“非是哥哥有意泼你冷水,刀剑无眼,你就不要到处疯了。老老实实陪你嫂嫂说说话,教虎儿念书。”瑀墨哭了脸道:“好哥哥,别让我干坐着,让我跟着你吧,我保证不闯祸,安全回来。”公主道:“也是,瑀墨这么机灵,不会有事。让她跟着你,你们相互也有个照应,省的我为你担心。”江舟见公主为妹妹帮腔,低头想了想,最后只好叹口气道:“去就去吧。都怪你嫂子太宠你!”瑀墨大喜,一把抱住了公主。
却说瑀墨又生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