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急急忙忙到了秦王府。此时李世民已醒,众人心也安下来。李世民有气无力地说道:“贤弟该安心养伤,本王已经没事了。”道宗道:“都是道宗的不是,当初轻信魏征,才害得秦王这样。”徐茂公道:“郡王这话是什么意思?”道宗道:“我一位妹妹被王世充父子害死,为报此仇,我向瑀墨讨了药,在宴会上佯装身中剧毒,使秦王以王世充谋反为名,将他囚禁,进而诛杀。不料魏征看出破绽,向我讨药。我不得已将药送给了他。谁知他反用此物害秦王。”徐茂公道:“成韵贤弟已经将此药的药效告诉我们。我想,魏征其意不在殿下,而是想打压秦王身边人,尤其是道宗,断了秦王臂膀。”程咬金道:“啥意思?俺不明白。”徐茂公道:“我若是魏征,定怂恿太子向皇上告发,郡王李道宗曾以毒药,瞒天过海杀了王世充。今日为害太子及齐王,不惜故技重施。如此一来,皇上自然迁怒于秦王和郡王,我等也在劫难逃!”王君廓道:“可现在药在魏征那里,他没证据啊?”徐茂公道:“这就更容易了。太子可以说,秦王恐事情败露,派花自芳等人潜入太子府,栽赃嫁祸!”秦琼道:“魏征此计也忒毒辣!”程咬金也道:“都是自家兄弟,怎么落得如此境地!”李世民道:“此事已出,埋怨也无济于事,该想想对策。”瑀墨道:“药是我拿出来的,可以将此事推到我身上。我就说我哥薛江舟曾险被李元吉责打,身为胞妹,我本想毒死李元吉,没想到毒酒被秦王误饮。幸亏承范兄深明药理,使殿下有惊无险。这样一来,秦王殿下、承范兄和各位兄弟都可以洗脱嫌疑,免遭陷害。”李道宗道:“那怎么行?当初怪我不分敌我,才引来今日大祸,受罚的本该是我,不能让你背黑锅。”瑀墨责怪道:“你这身子进了天牢吃得消吗?况且你和众位哥哥手握重兵,是殿下的臂膀,怎能轻易犯险。由我抵罪最为合适。”道宗道:“我若把此事应下来,不过是到天牢走一圈,你若应下来,就得到阎王殿走一圈。皇上是不会饶过你的!”李世民道:“承范说得有理。时间紧迫,我们快想办法。”道宗道:“不必想了,我这就进宫面圣。我会把兵符交给叔父永安王,他素与秦王亲厚,且兵权在握,没人敢轻易动他。我现在就去!”道宗转身要走,却被瑀墨扬手打中后颈,昏了过去。众人反应不及。徐茂公道:“你这是干什么?”瑀墨将道宗交给花自芳,道:“好好照顾他,我走了。”众人劝阻不住,只得由她去了。
太极殿上,李渊正听着太子哭诉冤屈,气愤不已,却见太监奏禀,说宫外有一女子,自称是已故将军薛江舟的胞妹,因自己闯了大祸,特来自首。李渊十分不快,道:“朕正与太子商量要事,让她宫外候着。”太监又道:“那女子说兹事体大,等不得。”李渊道:“小小丫头,有什么大事?叫她进来说话。”瑀墨奉旨进了宫,跪在李建成身后,请了安。李渊道:“朕曾听世民说过,薛江舟北伐时,得胞妹相助。江舟虽在与突厥交战时力战而死,却将妹妹留在了秦王帐下听候调遣。”瑀墨道:“陛下明察秋毫,不愧万乘之尊。民女正是薛江舟的妹妹薛瑀墨。”李渊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闯下大祸,到底所为何事?”瑀墨道:“民女今日犯下死罪,特来自首。我哥哥征战王世充时,曾险被齐王责打。过两天是哥哥祭日,我思兄心切,不由得心生毒计,想害死齐王。昨夜,我潜入东宫,将毒药放进为齐王准备的酒坛里。没想到,今日宴会,秦王误饮毒酒,险些丧命。幸而郡王李道宗深明药理,殿下才脱离危险。民女自知罪孽滔天,不敢隐瞒,但求以死谢罪!”李渊道:“你所说可属实?”瑀墨道:“若有半句欺瞒,民女必遭天谴!”李渊道:“你虽发下毒誓,朕却不能确信。太子告诉朕,道宗曾用此药陷害郑王,看来道宗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瑀墨道:“启禀皇上,太子或许对郡王有所误会。此药乃家师研制,世上仅此一瓶。民女曾有一位义姐,姓谭,因受我之托,探取洛阳军情而被王世充活活烧死。民女自知势单力薄,很难杀死王世充报仇,一怒之下,不顾他人安危,设计陷害王世充。后王世充与儿子王玄恕被押送进京,也是民女将他们半路截杀。陛下,李道宗前些日子身受重伤,行动不便,怎能为秦王下毒?民女虽有不尽的仇怨,却不愿让别人为我蒙受不白之冤,否则,我哪还有脸面,见我九泉之下的哥哥!”说着,瑀墨痛哭起来。李渊终于相信,叫左右侍卫将瑀墨打入大牢。李建成并不认得薛瑀墨,一时手足无措,道:“父皇,您怎能听那女子一面之词?”李渊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太子,你也该好好反思,你弟弟在你的宴会上中了剧毒,你能洗脱责任吗?”李建成应答不出,悻悻退了。
瑀墨一身囚衣,被层层铁链锁着,斜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席地而坐,闭目静思。忽然牢房的门开了,李道宗手提饭盒走了进来。瑀墨问道:“你怎么来了?”道宗也不说话,将饭盒放在一边,也席地而坐,直勾勾看着瑀墨。瑀墨道:“皇上没有为难殿下和你吧?”道宗依然沉默无言,视线却一直追着瑀墨的一举一动。瑀墨低头看看自己的囚服,苦笑道:“这身衣服确实脏了些。”待瑀墨抬起头,却发现李道宗的脸上多了两行泪痕。瑀墨心中微微一颤,伸出被铁索牵引着的右手,为道宗拭泪,却被道宗双手握住。道宗道:“你……又是何苦呢?”轮到瑀墨无言以对了。道宗道:“耐心等两天,我们很快就会救你出去了。”瑀墨道:“你们不该为了我……”道宗将手指贴在她的唇上,打断她的话,道:“你现在就是我的全部,我拼死也要保你平安!”瑀墨看着道宗,展露欢颜,道宗将瑀墨抱在怀里,道:“好好活着,一定要活着。等我!”瑀墨流着泪含笑应下。
李道宗刚要离开,恰碰见迎面而来的魏征。魏征支开同来的守备,在瑀墨牢房门前站定。李道宗见到魏征,气恼不已,冲出牢门,一把拽住魏征的脖领,怒道:“魏征,你还敢过来!当初骗我信任,口口声声说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现在怎样?你有何话说?亏了我们救你性命,哼,当初就该一刀了结了你!”魏征任他说什么做什么,只是默然无语。瑀墨急了,强挣着锁链道:“承范兄,你冷静些。魏大哥和我们各为其主,也是迫不得已的!”李道宗道:“什么迫不得已。魏征,你到这里来到底是干什么?”魏征推开李道宗的手,看着瑀墨稍稍泛白的脸,道:“我只是来确认一下,瑀墨真的还活着。我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你会冒出来承担罪名。”瑀墨平静地说道:“既然知道我还活着,哥哥会不会告发我欺君之罪?如果哥哥决定这么做了,或许还能挽回损失。”李道宗心中猛然一动,恶狠狠地盯着魏征,魏征却好像没有看见,道:“你确实给我出了一个好办法。”瑀墨道:“哥哥不打算这么做?”魏征道:“还没想好。”瑀墨淡然一笑,道:“就算哥哥做了,我也不会埋怨你的。我自认手段狠毒,任性而为,瓦岗兄弟中,李密、王伯当、单雄信都死在了我的手里,与我有仇的王世充也是我设计杀的。既然各为其主,哥哥不必顾虑。能死在哥哥手上,我多少也能解脱。”魏征道:“可我杀你有什么用呢?最多追究秦王一个包庇之罪,最多让兄弟们再恨我一层,最多让世人再感叹一声天妒英才。罢了,李建成注定斗不过李世民了。”瑀墨心中不忍,唤了声“魏大哥”,魏征道:“薛瑀墨,不得不说你是个很让我佩服的女子。若说以前你是个率性的武者,现在的你成熟稳重,可以称得上英雄了。我魏某人既要对得起主上,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瑀墨躬身施礼道:“多谢哥哥手下留情!”魏征出了牢门,叹道:“秦王是时候动手了。”瑀墨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魏征转过身看了瑀墨一眼,目光炯炯,道:“忠贞信义岂可轻废?珍重!”
确实,无论是对秦王李世民个人的刺杀陷害还是对秦王府中文臣武将的拉拢或排挤,太子和齐王已经将李世民逼到了绝路,叫他不得不进行反击,而且是致命的反击。但是,隋炀帝弑父杀兄的暴行才过去短短二十年,大唐以孝道立国,身为皇子,若干出这种丑事岂不叫子孙后世、天下百姓耻笑诟骂?李世民每每想到这里,总会无奈摇头叹息。
乌压压站列在秦王府大堂的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文武们此时却不徘徊犹豫,正用各种方式劝说李世民兵变夺嫡,就连平时口讷的程咬金也以太子强迫众位秦王府武将到京城外就职、削弱秦王势力为由,劝李世民早作决断。李世民岂能不知诸人好意,却难以痛下决心。徐茂公明白李世民的难处,道:“秦王以为舜是何等人?”世民道:“舜乃圣君。”徐茂公道:“《孔子家语》中说道,‘舜事瞽瞍,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舜受父亲陷害尚知反抗,秦王为何犹豫不决?”此话说中了李世民的心事,使他猛然惊醒,道:“军师所言有理。”徐茂公道:“家与国相比,自然是国重于家。秦王既然知晓其中利害,自当分清取舍。”李世民挺起胸膛,道:“没错。本王一定要取得天下!”
次日清晨,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慌慌张张奉召进宫——这是徐茂公的计谋,李世民趁夜密告两人****后宫,这也是玄武门事变的第一步。随后,长孙无忌、侯君集和尉迟恭带兵埋伏在玄武门,李世民亲率弓弩手埋伏在临湖殿附近。李建成和李元吉走到临湖殿时发觉有异,想到昨日张婕妤派人传递的消息,忙调转马头,向东宫方向逃去。李世民大喝一声,调出军队追赶二人,也骑马追赶,张弓搭箭射死了李建成,李元吉慌不择路,被尉迟恭赶上,一箭射死。
得知太子和齐王有难,东宫和齐王府的精兵在薛万彻等人的率领下赶到玄武门,与秦王府的军队展开激战。长孙无忌和侯君集调度有方,派了张公瑾等人厮杀一阵后紧闭城门,据城而战。薛万彻屡攻不下,随即转攻秦王府,幸亏尉迟恭及时赶到,带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头高呼,攻城士兵群龙无首,四散溃逃。
此时,端坐在龙椅上等着太子和齐王请罪的李渊听到了兵戈之声,还没来得及问,就见秦琼身着铠甲、满脸血污的走进来。李渊惊地站起来,道:“发生了什么事?”秦琼也不下拜,单手握着锏道:“太子和齐王谋反,正与护卫队激战。”李渊当然明白秦琼甚至李世民是什么意思,呆呆地站着,道:“秦王……不能手下留情吗?”秦琼肃然道:“殿下只能保证陛下的安危!”李渊老泪纵横,颓然地坐在龙椅上。
李道宗的任务就是将手下的兵马并花自芳、苏如嫣交给秦王调遣,然后到牢房里接回薛瑀墨。与牢外紧张激烈的厮杀不同,天牢里非常平静。瑀墨见到健步如飞的道宗,先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即问道:“秦王成功了?”道宗为瑀墨打开锁链道:“这个时候,应该成功了。”瑀墨道:“你本该跟他一起的。”道宗道:“你比什么都重要,我不能让你多受一分苦。跟我走吧。”
道宗牵着瑀墨的手离开牢房,瑀墨忽然站住,道宗道:“怎么了?”瑀墨道:“虽然秦王成功,不会追究我的欺君之罪,但朝堂上不免有封德彝之类的人与我不和。若事情败露,不仅会让秦王为难,你也会受到牵连。”李道宗轻松一笑,道:“我请命驻守边塞,谁还会追究你的身份?”瑀墨道:“你愿意为我远离朝廷?”道宗道:“我本就不喜欢朝堂的权谋斗争,能和你一起离开再好不过,我怎么会舍不得?”“还有……”“什么?”“我可不会绣花!”李道宗朗声而笑,瑀墨也露出灿烂的笑容,浮现出女子的娇羞,最终投在了道宗怀里。道宗也是一脸幸福,紧紧抱住了她。
有道是:
才华横溢五车富,情窦初开万金值。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