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世充在洛阳行宫宴请秦王及众将。头进门,李道宗与花自芳对视一眼,花自芳微微点头示意。李世民面南坐了,众人也落了座。李道宗道:“这酒好香,我先尝尝。”于是拎起酒壶灌了一通。柴绍半责怪半玩笑道:“好个李承范,元帅和郑王还没发话,你就先喝上了。”李世民笑道:“道宗爱酒也是人所共知之事,柴大哥莫要责怪他。来,大家举杯同饮!”话音刚落,只听李道宗大叫道:“且慢,这酒有些不妥。”李世民道:“有何不妥?”李道宗突然捂住胸口,面色惨白,大口大口的吐起血来。众人着了慌,忙来探看,被花自芳抢先走近,诊了诊脉道:“大人中了毒。”李世民急了,问道:“可有解?”花自芳取出一粒回血丹,道:“还好有一颗解毒丹,可缓解毒性。”花自芳为李道宗服了药,柴绍等人将他抬回了房。
秦夫人取下头上银钗,插进酒里,交给李世民验看。李世民见银钗变暗,大怒。程咬金扒开人群,揪住王世充,大骂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畜生,亏爷爷饶你一命,你竟要害爷爷,我非打死你!”程咬金一拳打在王世充脸上,将他打倒在地。王世充被眼前之事吓傻,说不出话来。李世民劝住老程道:“将军莫要动手,不要自掉身份。将他押送长安,交与父皇处置吧。”程咬金住了手,恶狠狠地说道:“好,等到了长安,俺让他生不如死!”
花自芳回来,告知瑀墨事已办妥。瑀墨问及李道宗情况,花自芳道:“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瑀墨道:“那王世充如何处置?”花自芳道:“虽未立即处死,却要押赴长安治罪,也活不成。”瑀墨道:“谭姑娘的仇就要报了。”
深夜,李道宗拖着病体来看瑀墨。瑀墨坐起来道:“你这样的身子,来干什么?”道宗坐在瑀墨身边道:“你好好养伤,不必起来。我怕遇见兄弟们,招惹麻烦,所以现在过来。我身子无碍,只是想求你帮人帮到底。”瑀墨道:“你想亲手杀了王世充?”道宗道:“押他去长安,恐有变故,我们不就白忙活了吗。”瑀墨道:“说的也是。”道宗道:“想好怎么办了吗?”瑀墨道:“有一个人可用。”道宗道:“谁?”瑀墨道:“独孤修德。他的父亲独孤机曾是王世充的部下,在前年正月企图降唐,被王世充所杀。此人现任定州刺史。”道宗大喜,站起身道:“真是天助我也!我这就去办。”瑀墨拉住他道:“哥哥莫急,且听我一言。哥哥若亲去,过于招摇,恐引麻烦,不如让如嫣去,她恨王世充和王玄恕入骨,也想手刃此贼。”道宗道:“好家伙,处处想着你的兄弟们。也罢,只要取了王世充项上人头,由别人代劳我也认了。”
王世充及次子王玄恕被押上囚车,回京受审。谁知路过一座不知名的小山时,山上冲下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为首的身材瘦削,纵身跳到王世充的囚车上。押送王世充父子的队伍慌了,停下来拔刀相向。为首的官差道:“你们是何人,敢来劫囚?”蒙面人首领道:“我等为郑王昔日部下。郑王早料到有今日一劫,特命我等在此埋伏!尔等权且各自逃去,否则我让你们尸横当场!”王世充道:“你们真的是来救我的?”为首那人也不回答。官差虽害怕,但壮着胆子道:“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我们会怕你不成?”蒙面人首领仰天吹了一声哨子,山上忽然冒出数百个带着兵刃的黑衣人。那人道:“我家主公怎会向那唐童俯首称臣?我留下你们的性命,回去告诉李世民,就说郑王定会东山再起!”官差见势不好,忙弃了兵刃,到李世民处复命。
蒙面人牵过囚着王世充父子的马车,朝林子深处走去。王世充在囚车里大叫道:“你们不是救我出去的吗?快放了我啊?你们带我去哪?”蒙面人也不答应,继续前行。到了林子深处,遇见一位穿着华丽的男人领着五六个人相候。蒙面人首领停下,摘去面纱,行了一礼,道:“多谢独孤大人派人相助,王世充父子带到。”独孤修德回礼道:“苏姑娘客气了,在下该谢谢苏姑娘和薛将军为我传递消息,我才能给父亲报仇雪恨。”苏如嫣道:“劳烦大人收回众部下,并小心不要走漏此事。我得取了王世充首级回去复命了!”王世充在囚车里大喊道:“怎么?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如嫣冷笑道:“我们与你父子俩有深仇大恨,恨不得将你们碎尸万段!若非行此计划,如何让你身败名裂?”
王世充含冤而死。有词《定风波》叹曰:
秦时明月照汉疆,孙吴东风曹魏亡。《后庭》遗曲今犹唱,思量,雕栏玉砌满凄凉。
杨柳依依思雨雪,梦碎,战地冤骨折花郎。杨花去后李花荡,沧桑,千里云魄万里霜。
如嫣带着王世充首级回来复命,瑀墨的伤也好些了,可以下地走动。如嫣见瑀墨穿上昔日装束,道:“你要干什么去?”瑀墨道:“我的伤好多了,该是时候到元帅那里请罪了。”如嫣大惊小怪地道:“你就这样去呀?”瑀墨道:“什么意思?不这样怎么样?”如嫣撇嘴道:“一看就知道你心不诚。既然你都承认自己是女孩子了,怎么还是男人的打扮?”瑀墨道:“你说的也是。可我已经习惯了,况且身在军中,也只能这样了。”如嫣道:“马上就要回朝了,各位姑娘、夫人们也都脱了战甲,换下平日的装束,你也换过来吧。”瑀墨道:“我才不要。我从来都是男人打扮,换回来不知道多丑。还是这样看着顺眼。”如嫣急的捶了一下瑀墨道:“你到底是不是诚心请罪啊?”瑀墨抱着被捶痛的肩膀道:“你急什么?我不是没有女装嘛。”如嫣俏皮一笑,道:“那就让我来帮你吧!”
帅帐里,李世民命令完各军各部班师回朝事宜,众将领领了军令,刚出帅帐,正巧遇见瑀墨被如嫣推推搡搡来到帅帐门口。众人看见瑀墨改换了装束,已和苏如嫣、单盈盈的差不多:身穿白色紧袖墨染长裙,外罩着一件素纱衣,薄如蝉翼,随风飞舞。腰上系着白色绸带,带子上挂着一块凤血玉。头发梳的端庄整齐,用白纱巾别着。脚上穿着白底金边的靴子。面容姣好,灵气逼人。众人都很惊奇,呆呆站着也不言语。瑀墨被看得更羞了,转身责怪如嫣道:“都怪你,把我搞成这副模样,惹大家笑话。”花自芳转着圈打量着瑀墨道:“真没想到,你打扮起来还真挺像回事,蛮漂亮的。”瑀墨道:“成韵兄,怎么你也取笑我?”程夫人拉住瑀墨的手道:“哪里是取笑,确实超凡脱俗!”如嫣道:“程夫人是不会随便夸奖别人的,程夫人说好,那就是好!”李道宗走上前来,道:“既然来了,就快进去吧,元帅在里面。”
众人簇拥着瑀墨进去。李世民见了瑀墨这身打扮,也甚是惊喜,笑道:“我以为是仙女下凡呢!薛天游,这身打扮不错嘛!”瑀墨跪下来,磕了个头,道:“元帅,罪臣犯欺君之罪,特来请元帅处置!”李世民端坐正位,道:“那就说说,你是怎么个欺君之罪?”瑀墨道:“罪臣本名薛瑀墨,薛江舟是我哥哥,现化名颇里,在突厥做驸马。我兄妹二人因与突利可汗友善,不容于颉利可汗,不得已,我冒哥哥之名,来中原投军。既然身份败露,瑀墨特来领死,绝无怨言!”李世民道:“哦?颇里驸马是你哥哥?难怪。”继而正色道:“薛瑀墨,你已经罪犯欺君,叫我如何相信你?”瑀墨道:“罪臣句句实言,不敢欺瞒!”李世民道:“我看你是伤重未愈,在说胡话。我薛江舟将军本就是男儿身,不过是依本帅密令前往突厥,商议修好之事,不日便回。你是他妹妹,因担心哥哥安危,特来助战也是情理之中,不必多言。”瑀墨听完李世民的话,不由得愣住了,再看看诸位将军大人,他们竟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该是早就知道这样的安排。瑀墨道:“罪臣知道元帅和诸位好意,可万一此事泄露,众位也难逃罪责。”李世民道:“齐王元吉和封徳彝等太子近臣已经被我打发走了,在座或是与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或是我秦王府的心腹谋臣。大家会保守这个秘密的。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赶快请来真的薛江舟,为你解围。”瑀墨再拜而谢。
花自芳来看瑀墨,却见瑀墨坐在书案前,一手撑着头,闭目休息。听见脚步声,瑀墨抬起头道:“哥哥找我有什么事?”花自芳道:“你伤还没好,脸色也不对,怎么不安心躺着,坐在这儿干什么?”瑀墨道:“我刚给我哥写了一封信,却不知如何送出去。”花自芳道:“这还不简单,把信给我,我保证给你送到。”瑀墨道:“突厥牙帐遥远,成韵兄初次前去,恐迷失路途。若信函错交他人,成韵兄和我兄长都有麻烦。”花自芳道:“说的也是。”门外传来一声“那就交给我吧。”两人朝门外看,原来是史大奈。史大奈进了门,道:“我本是突厥人,去突厥的路我熟,况且我曾与颇里驸马有数面之缘。这事就包在我身上!”瑀墨道:“如此小事,怎能劳烦哥哥亲去?”史大奈道:“怎么是小事?此事关系着突厥和大唐的关系。我去最合适不过。”瑀墨略一思忖,道:“哥哥说的是。小弟确实找不出别的人,此事就劳烦哥哥了。”史大奈接过信函,道:“放心吧!”薛瑀墨和花自芳目送史大奈出去,史大奈突然停住,转身道:“你怎么还自称小弟?该换了!”瑀墨笑道:“哥哥说的是,小妹知道了。”
大唐的军队已经撤走了大部分,只留下李世民、秦琼、程咬金等几位。薛瑀墨、苏如嫣和花自芳带着酒菜、纸钱,到邙山拜祭韩彪。花自芳将酒肉果品摆好,喝了一口酒,剩余的倒在韩彪的墓碑上,哽咽道:“韩彪啊韩彪,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无情无义,不是约好打完了仗咱兄弟们一起享清福的吗?你怎么就先躲清闲去了?你小子,真没义气!”瑀墨和如嫣坐在地上,焚着纸钱,不住垂泪。如嫣道:“哥哥平时不言不语,却一直待兄弟们如同胞手足,时时挂在心尖上。如嫣愿来生再遇哥哥,再续兄弟之谊。”瑀墨想着与韩彪昔日点滴,道:“没想到,我与哥哥在洛阳生死相知,又在洛阳生死相隔,虽短短四载,恍如一生一世。不论是在瓦岗寨里还是在征战途中,但凡瑀墨需要,哥哥从来不计得失,一马当先。有哥哥如你,实在是瑀墨的福分。若来生相遇,叫瑀墨为兄,虽不敢能回报哥哥万一,只求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三人哀悼半日,依依拜别。
李道宗正要出帐,却与魏征撞了个满怀。魏征打量一番,道:“郡王的伤好了?”李道宗莫名其妙,道:“伤?什么伤?”魏征道:“大人前几天饮了毒酒,怎么就忘了?”李道宗此事才发现自己露了马脚,吞吞吐吐道:“这个……我身体好,一杯毒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魏征道:“哦?是吗?那敢情好。不过,据下官所知,大人与王世充有仇。近日王世充反叛被杀,是不是大人的主意?”李道宗忙否认道:“不……不是,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本事?”魏征道:“在下觉得王世充的死有些蹊跷,这一连串的事好像是有人设计好了似的。想来与王世充有大仇的除了大人就是薛瑀墨手下的苏如嫣了,在下斗胆猜测,既不是大人,难道是如嫣和瑀墨?这两人好大的胆子!”道宗忙道:“怎么可能呢?两个女子而已,怎么敢做这等事?”魏征盯着李道宗道:“那大人以为这是谁干的?”道宗心虚,欲寻个由头离开,却被魏征按住肩膀,穷追不舍。道宗见躲闪不过,只好承认道:“没错,就是我干的,大人满意了吧?”魏征拱手笑道:“不敢。不知大人如何成事?”道宗在袖子里取出一个小药瓶,道:“多亏这个药。道宗服了药,作中剧毒状,元帅自然囚了王世充,于是我派人将他杀死在了路上。”魏征接过药瓶,道:“好毒的计策,可怜了王世充一代枭雄!”道宗道:“一个奸诈小人,说什么可怜?”魏征摆弄着药瓶道:“这种毒药实在少见,难怪连元帅都被你骗了。”道宗抢过来道:“什么少见,世上仅此一瓶!”魏征道:“仅此一瓶?大人不是与下官说笑吧?”道宗道:“绝无说笑。”魏征打量一下这药,只觉得此物大有用处,道:“下官想向大人求此物,权当为大人保密的酬劳,可好?”道宗道:“大人要它作甚?”魏征道:“好奇而已。”道宗道:“此物珍贵之极,我可不愿随便赠与他人。”魏征激道:“害人毒药,大人不该保留。不过,要是别人送给大人的就另当别论。”道宗怕魏征怀疑到瑀墨,只好道:“也罢,送你便是。不过,你要切记,不许害人!”魏征接过药瓶,藏在袖中,告辞。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