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瑀墨骑上马一路狂奔。天将亮,马已累脱了力,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瑀墨也被摔到地上,见马已如此,无奈,只得向路边草丛中爬去。单雄信正着急,却发现路上躺着一匹马,几近气绝,道边草丛中有血迹。单雄信道:“兄弟们听着,前方就是邙山口,我们绝不能让李世民活着出去。参将带三百人到山口拦截,见到李世民格杀勿论。其他人随我顺着血迹搜。”
李世民彻夜难眠,总询问瑀墨下落,又前后调派了两千人去邙山寻找。萧瑀与花自芳、苏如嫣守帐。萧瑀道:“天快亮了,元帅要准备收降王世充了,暂且放下薛将军之事吧。”李世民道:“她为我而陷入绝境,让我如何不挂怀?”萧瑀道:“就算薛将军能够活着回来,微臣斗胆问元帅,该如何处置她?”李世民想了想,长叹一声道:“本帅也不知道。一边盼着天游能平安回来,另一边又不知如何安排她,两难啊。”苏如嫣跪在李世民面前,道:“元帅,其实我早就知道天游是女儿身。元帅若要追究罪责,请先治苏如嫣欺瞒之罪!”花自芳也跪请道:“元帅,天游定有难言之隐,求元帅看在她舍身为主的份上,饶她一命吧。”李世民道:“我何尝不想饶她一命。奈何——对了,我记得天游说他是代兄从军,她哥哥可是在突厥?”花自芳道:“正是。”李世民道:“这么说来,或许此事好办。”萧瑀道:“元帅是想……”花自芳道:“如此甚妙。天游的哥哥好像是什么突厥驸马,如果真能偷梁换柱,或可缓解与突厥的紧张关系。”李世民道:“就这么办!再派一千人前往邙山,支援道宗解救天游!”
天已大亮,瑀墨靠在一棵大树下,意识有些模糊,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身旁传来一阵刀割杂草的声音,并且声音越来越清晰。瑀墨想:“看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元帅早就脱险,我也该随啸虎兄去了。”刚要睡去,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薛江舟。薛江舟微笑着,俯着身道:“好妹妹,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会着凉的。快起来。”瑀墨睁开眼,薛江舟的身影随即消失了。瑀墨念道:“对,不能死在这,哥哥还等我。”终于站起来,继续逃命。可惜,瑀墨实在疲惫,跑不动,眼见就被追上。先到的几个士兵与瑀墨打起来。瑀墨力不从心,刚砍倒两人,就被迎面而来的刀捅到左腹,瘫倒在地上。单雄信赶到,扯起瑀墨,发现被他们追赶的竟换了人。瑀墨近乎嘲笑着说:“单大哥,我们又见面了!”单雄信恍然大悟道:“不好,中计了!洛阳危矣!”
诚如单雄信所料,洛阳现在已经一片混乱。李世民、李元吉与柴绍、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王君廓、侯君集、史大奈、萧瑀、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文武带领数万唐军,压着大夏王窦建德、王世充之侄王琬等驻于城外,王世充携几位大臣站在城上观望。王世充朝囚车喊道:“囚车内可是大夏国主窦建德?”窦建德答道:“正是本王。”王世充垂泪道:“本王对不起你,害你身陷囚车,多年虎威烟消云散。”窦建德也哭道:“非是郑王对不住本王,实是我窦建德自寻绝路啊!”王世充之臣长孙安世亦在囚车中,痛言败状。王世充哭泣不止,问单雄信何在,群臣俱道自昨日午后就已不见,恐已降唐。王世充大骂单雄信,自知徒劳,不得已,素服率太子群臣两千余人诣军门降。
单雄信用金钉枣阳槊指着瑀墨道:“薛江舟,你害得我好苦。”瑀墨欣然一笑,道:“单大哥,如今你后悔也晚了,王世充大势已去,非降即死,你也无力回天了。”单雄信已然气得说不出话,手都打颤,半晌才道:“我单雄信弃了旧主李密,害了新主王世充,已无颜面对江湖英雄,无颜面对苍天后土,但求一死。你薛江舟害我到如此地步,就与我共赴黄泉吧——拿命来!”随着一声怒吼,这金钉枣阳槊就刺向了瑀墨。瑀墨安心闭住双眼,只待一死。
忽闻“当”的一声巨响,金钉枣阳槊被震飞。瑀墨睁开眼睛,原来是李道宗持银枪赶到。单雄信刚刚力道极重,将李道宗震得退了一丈余远。李道宗微微抖了抖手,对单雄信说道:“单将军,邙山里里外外都被唐军包围,你布在山口的三百来人也被在下收降。老老实实投降,我家元帅或可放你一命。”单雄信又惊又怒,喝道:“小子,我单雄信堂堂男儿,怎会向那乳臭未干的唐童俯首屈膝!有胆量你我较量一番,证明你也是个爷们。”李道宗自知不敌单雄信,道:“绝处之兽,也敢与我较量?左右何在,擒住单雄信!”一时从李道宗身后蹿出十几个带刀武士,向单雄信杀来。李道宗挂念瑀墨,近身将她拦在怀中,唤她名字,查看伤口。见瑀墨稍稍清醒,道:“我从邙山口到洛阳来回转了三趟,总算找到你了。”瑀墨道:“元帅可平安?王世充可降?”李道宗道:“一切放心。”
单雄信追了瑀墨一天一夜,非常疲惫,又被几个武士围的水泄不通。不过,几个武士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纵然拔树砍石也无法伤到单雄信。瑀墨拔出李道宗靴子上别着的匕首,找准时机,用尽全力,射向单雄信。单雄信哪料得会遭暗算,躲闪不及,伤到右胸。可怜单雄信英雄一世,被几个无名小卒打得毫无招架,眼睁睁被擒。李道宗压了单雄信,带了瑀墨,回营复命。
李道宗将瑀墨安顿下来,询问军医伤势。医官道:“薛将军其它伤口无碍,不过是皮外伤,可左腹上的刀伤伤了血脉,要想恢复需要些日子。现在她过于疲惫,要多休息。”道宗问瑀墨能何时醒来,医官道:“看伤势恐怕要睡上一两天;就算是醒了,也不能乱动,安心静养为好。”道宗谢了医官,如实奏与李世民,李世民道:“亏她舍命救我。就让她安心休养吧。找到韩彪将军了吗?”道宗道:“天游在回来的路上说,韩彪在断虎河战死。为防单雄信起疑,又恐韩彪尸身受辱,天游就将他推到了河里。我已派人去寻了,不久就会有音讯。”李世民叹道:“韩将军还是为我而死了。承范贤弟,找到韩将军尸身之后,在邙山修墓穴厚葬。”
次日午后,瑀墨清醒。李道宗与苏如嫣一直守在床头。如嫣将汤药端来,递与瑀墨服了,又扶她躺下。道宗将如嫣支出去,坐在瑀墨床前。瑀墨道:“我啸虎兄的遗体可找到了?”道宗道:“已经在邙山厚葬了。”瑀墨垂泪道:“他本可以活下来,却为了护我,被乱箭射死在水里。短短四年间,他如同我的亲兄长,在我们相识的日子,与我朝夕相处,一起经历苦辣酸甜,就是在临死之时,还笑着说要与我来世再做兄弟。我……我实在……”话到最后,瑀墨已泣不成声。道宗怕牵动伤口,安慰道:“他在天有灵,听见你这番话也会高兴。你现在身上有伤,要静心调养,不宜悲伤。”瑀墨忍不住哭了一会儿,累得紧了,勉强住了哭,道:“我在邙山被困时,曾得一位姑娘相救,本该早些致谢。哥哥能不能帮我找到她?”道宗道:“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办。”瑀墨停了停,问道:“元帅准备如何处置我?”道宗道:“还不知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好好歇着。”
瑀墨躺不住,坐起身。李道宗在她身后垫了个被子,将她扶稳。瑀墨觉得道宗忧心忡忡,问道:“承范兄是不是有话要说?”道宗道:“是有些事,不过,等你伤好了也不迟。”瑀墨道:“有话就说吧,若让我出出主意我乐意效劳。”道宗站起来,背过身,思量半晌,闷声道:“你可知道王世充降了?元帅说,王世充归降有功,要为他向皇上请公爵之位。”瑀墨会意,道:“如此一来,谭姑娘的仇就难报了。”道宗长叹一声。瑀墨道:“其实元帅不想便宜了王世充,可天下英雄都看着,也不得不这么做。不过,承范兄若真想杀他,倒也不难。”李道宗忙道:“有何妙计,乞请赐教。”瑀墨道:“我义父好炼制各种药物。我曾在他那里偷得一瓶药。此药毒性小,但能让人口吐鲜血,如中剧毒一般,只要吃一颗回血丹就可恢复气血。”道宗思忖道:“王世充明日在隋朝旧宫宴请元帅和诸位将军,你是想……”瑀墨道:“到时王世充百口莫辩,引颈就戮;就算不杀他,也会押送他进京,到时我们也可以亲手结果了他。”道宗大喜道:“果然妙计!正所谓无毒不丈夫,王世充的命我要定了!”
窗外传来一阵鼓声。瑀墨道:“发生了什么事?”道宗答道:“这单雄信当真是条好汉。无论王世充和瓦岗兄弟们如何劝说,就是不降,说誓死不做三姓之臣。元帅只好下令,将他今日斩首示众。”瑀墨道:“我又害死了一位兄弟。”
刑场之上,单雄信铠甲不整,头发蓬松,手反绑着跪在地上,神色坚毅正视前方。断头台下,死气沉沉。程咬金、魏征、侯君集、王君廓、史大奈等都脸色阴沉。单盈盈哭的没了力气,几近瘫软在地上,被罗成紧紧搂住。单雄信道:“各位都是堂堂丈夫,如何做儿女之态?传将出去,你们也不好做人。盈盈,不要难过,好好照顾你嫂嫂。”程咬金等也不理会,只是垂首悲戚。
徐世绩走到台上,为单雄信整了整衣冠,道:“徐某无能,救不了贤弟。”单雄信道:“怪不的哥哥,是单某一意孤行,哥哥求不下来的。早在邙山口遇见天游兄弟时,我就无颜活在世上。”徐世绩道:“贤弟莫怪天游,他也是不得已。”单雄信道:“初时,我或还怨他,现在我佩服他。”徐世绩道:“义结金兰之时,我们在关帝前发誓,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现今贤弟将被处死,做兄长的无法履行当初承诺,愧对苍天。”说着,拔出一把匕首,撩开长衫,从大腿上削下一块肉,登时血流如注。单雄信惊道:“哥哥这是作甚?”徐世绩忍住痛道:“我既不能与贤弟共赴黄泉,只好以此聊表寸心,请贤弟收下。”单雄信以头触地,道:“多谢哥哥。哥哥珍重。”徐世绩挥泪别了单雄信。
秦琼随后走到台上,手里拎着一壶酒和一个碗。秦琼双膝跪倒,道:“秦某与单兄弟相识有近十年了。秦某每每危难,都能受到贤弟大恩。早年秦某受困山东,不得已卖掉黄骠马,是贤弟收留了在下。之后,我摊了官司,也是贤弟照料我母亲,使我免除后顾之忧。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贤弟,王世充已归顺,你又何必固执。愚兄盼望贤弟能与我共保大唐,把酒言欢。”单雄信道:“哥哥不必再劝了,兄弟我主意已定。望哥哥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照看我妹妹、夫人和儿子。待我死后,将我葬在邙山上,我活着不能守住邙山,死了得好好看着它。”秦琼眼泪流出来,道:“兄弟放心。”单雄信道:“哥哥的酒好香,让兄弟尝一口。”秦琼掩了泪,颤巍巍倒满一碗酒,双手举到单雄信面前,单雄信伸过头,一饮而尽。秦琼又倒了一碗,单雄信又喝完。李世民登上台,道:“单雄信,你现在归降本帅,本帅还能留你一命,否则……”单雄信大吼道:“世民小儿,休得聒噪,来砍吧。”单雄信人头落地,在座无不悲痛,盈盈悲伤过度,昏死过去。有诗单道“飞将”单雄信:
铁骨烈血铸此身,振臂犹有百万军。
借问邙山何处是,浩浩天地存英魂。
李世民命齐王元吉押送窦建德到长安,交与李渊治罪,李元吉得了如此美差自然欢喜,一路敲锣打鼓地回去了。封德彝恐薛瑀墨找机会报复自己,也跟着李元吉回长安去了。那窦建德最终被斩于街市,时年49岁。正是:
无力安邦强安邦,自诩救国未救国。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