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四个月,唐军一直围困洛阳,却总不见王世充有投降之意。齐王元吉道:“王世充在洛阳城中作困兽之斗,闹的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急死人了。”李世民道:“才呆了四个月你就着急了?洛阳城已经饿殍遍野,连富商官将都粮米殆尽,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王世充才对啊。”李元吉道:“太子奉父皇将令统诸军征讨刘冚成,我得在他前面立战功才行。”李世民笑道:“如此说来,本帅也要加紧了。”萧瑀道:“洛阳城危,恐怕王世充会向其他诸侯增援。”程咬金道:“担什么心嘛!就凭王世充现在的德行,还有谁敢救他。”屈突通道:“话可不能说绝,我瞧窦建德就对我们虎视眈眈。”程咬金道:“那就让他来,俺老程让他有去无回!”程夫人、罗成、罗夫人、薛瑀墨、韩彪等人随声附和。秦琼道:“乱起什么哄。窦建德三十万骁勇铁骑,岂是你们说说就完事的。”罗成道:“窦建德来不来还不知道,表哥担心这个做什么。王世充和窦建德关系并不怎么样。净瞎操心。”李世民道:“多说无益,诸位还是早作准备吧。”
散了会,刚出军帐,李道宗将瑀墨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这么长时间憋在军营里,想不想出去玩玩?”瑀墨不知其意,道:“什么时候你跟我一样贪玩了?小心元帅军法处置。”李道宗激道:“噢,原来你胆小,不敢去。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得了。”瑀墨道:“男子汉大丈夫,谁害怕了。什么时候?”李道宗诡异地一笑道:“戌时,洛阳城下见。准备好绳索。”瑀墨更是不解,李道宗甩身不顾。
是时,瑀墨穿件黛蓝色棉衣,罩了件墨色大氅。道宗着靛青色锦衣,束了妃色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块羊脂玉。道宗带瑀墨从侧门悄悄潜进洛阳。瑀墨问道宗如何知道洛阳城何处薄弱,又为何进城,道宗只是笑而不答。行至洛阳正道太平街,但见道路两旁乞者满坐,店铺紧掩。瑀墨又问:“承范兄不会是让我瞧这个吧。”道宗停下,应了声“到了”。瑀墨抬头,原来正前方有一串红灯笼,灯笼上写着“拂香苑”三个大字。灯笼旁是一家青楼。瑀墨缩回头道:“你要带我进这里?”道宗道:“进去吧。”瑀墨顿感尴尬,转身要走,却被道宗抓住道:“来都来了,哪有就这么回去的道理呀?”道宗不顾瑀墨挣扎,拉着瑀墨进了拂香苑。
拂香苑内外犹如两重世界。二人刚进去,便觉得有万种花香迎面扑来。客人很少,来来回回多是年轻女子。老鸨领着一伙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款款走来,向李道宗纳福问安。道宗道:“多日不见,妈妈风韵依旧啊。”老鸨笑道:“还不是托王公子您的福。”道宗取出五十两纹银交与老鸨道:“谭姑娘可方便见面?”老鸨道:“王公子钟情我们谭姑娘,妈妈我哪能不知道。公子楼上请吧。”李道宗拉着瑀墨上楼。老鸨问道:“这位小兄弟看着眼生,不过这通身的气派不像凡人。他是公子何人啊?”道宗瞧着瑀墨尴尬神色,道:“他是我兄弟,今天带他来见见世面。”老鸨道:“那我请两个姑娘陪陪小兄弟如何?”瑀墨忙道:“不用了,让姐姐们忙吧。”道宗笑道:“有劳妈妈费心。就请姑娘们到谭姑娘的菊芳阁中坐坐吧。”老鸨笑嘻嘻应了,退下。
两位姑娘引道宗瑀墨至菊芳阁便退了出去。进了门,迎面是一张淡黄色纱帐,帐后设下一个琴案,琴案后端坐一名女子,隔着纱帐看不清楚模样。屋子周围摆放着各种菊花,墙上挂着书画,多是画菊咏菊之作,偶尔有几幅梅花图,新颖别致。未及瑀墨仔细欣赏,又进来四位姑娘,在帐子内左右设下两个书案。案上盛了果子酒水。道宗拉着瑀墨在案前榻上坐下,将榻上的手炉抱在怀里取暖。瑀墨也抱了手炉,暗暗称赞这位谭姑娘长得果然标致:
面如中秋戏水月,身似西湖垂柳丝。颈如玉砌,手似葱栽。云鬓不用金银染,雪腕哪得玉石衬。琴音婉转,绕梁三日而不散;诗词锦绣,书香千里而不绝。菊花一簇香彻骨,可怜坠入泥淖中。
瑀墨正感叹,又见门外走来两位女子,一位丰满妖娆,一位娇弱冷艳,径直向瑀墨走来,坐在瑀墨两侧,为瑀墨解下大氅。瑀墨脸登时红了,连滚带爬到道宗身后,一边求饶,一边埋怨道宗。道宗大笑,谭姑娘也笑。谭姑娘摆摆手,让两位姑娘下去,请瑀墨安坐。瑀墨整整装容,谢了座坐下。
道宗道:“妹妹近日身子可好?”谭姑娘道:“还好。公子好长时间不来了。”道宗道:“妹妹一个人在洛阳,辛苦了。”谭姑娘道:“不如公子征战劳苦。”道宗指着瑀墨道:“还没向你介绍,这是我兄弟,名叫薛江舟。”瑀墨拱手施礼,谭姑娘还礼,道:“天游将军大名,奴家早有耳闻。”道宗道:“等打下洛阳,随我去长安可好?”谭姑娘莞尔一笑,并不回答,低头弹起琴来。瑀墨觉得他们之间关系非凡,又不好多问,只是静心听琴。
一曲终了,道宗起身,道:“两军战事紧张,我们不便久留,就不多打扰了。”谭姑娘也不挽留,从榻下取出一个信封,道:“这里有公子想知道的东西。”道宗拜谢告辞。
出了城,二人骑马往回赶。瑀墨问:“承范兄什么时候改姓王了?”道宗道:“我以为你会问别的问题。”瑀墨道:“那你就一件一件的老实交代。”道宗道:“这都是为了谭姑娘安全考虑。”瑀墨还是不解,问:“什么意思?”道宗道:“谭姑娘闺名芜媛,是我死去的未过门妻子的陪嫁侍女。”瑀墨道:“就是你为了祭拜险些丢了官印的那位姑娘?”道宗道:“正是。自从她去世后,她父亲被盗匪所杀,家也没落了。谭姑娘到洛阳投奔哥哥,却被兄嫂卖到青楼。唐郑临交兵时,我终于寻得她的下落,要赎她出来,她说,王世充的侄儿看上了她。如今唐将袭郑,她或许能帮我套些军情。”瑀墨道:“王世充的侄儿看上了她,也就是说,拂香苑是王世充侄儿的?”道宗道:“准确的说,是王世充本人的,要不怎么到了现在它还能迎客呢。就是委屈了谭妹妹,周旋于虎狼之间。”瑀墨道:“原来如此,可怜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道宗道:“等战事了了,我要娶她做夫人,善待于她。”瑀墨盯着道宗看了一会儿,道:“你……你不怕同僚说闲话?毕竟……”道宗道:“闲话?俗世庸人聒噪,我不会在意。况且,风尘女子生下来就入了风尘吗?还不是被逼无奈。谭姑娘比这些伪君子强上百倍。哎——你不会也这么世俗吧?”瑀墨没答话,只是默默寻思,倘若自己身为男子,又会怎样想怎样做?想了半天,无果,更觉得李道宗非凡夫俗子可比。
回到营寨,天已微亮,李道宗带薛瑀墨直奔李世民大帐,将书信呈上。信上说,王世充派兄长之子王琬和长孙安世求兵于夏国主窦建德。窦建德已经准备点兵十万,号称三十万大军起兵回应。李道宗眉头紧锁,道:“看来秦将军的预料成真了,怎么办?”李世民思量半晌,将信纸放在灯前烧毁,道:“此事待升帐再议,两位辛苦了,回营休息去吧。”道宗瑀墨不好多言,转身告退。
瑀墨刚从帅帐出来,花自芳乐呵呵跑过来道:“兄弟知道不,王世充派了个使者,说要和谈。看来这王世充真不禁打,这么快就怕了。”瑀墨从洛阳探了消息,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冷道:“哼,王世充又送来一个祭旗的!”花自芳收了笑容,道:“什么意思?要杀谁?王世充的使者?”瑀墨道:“成韵兄好孤陋寡闻,俗话说得好,‘两军交战先斩来使’嘛!”花自芳不服气,道:“咱俩谁没见识?人家叫‘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好不好!”瑀墨冷不丁朝花自芳腹部打了一拳,道:“你当王世充逐鹿中原只为了找个好地方看热闹?他不过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兵罢了。现在记住了,两军交战先斩来使!”花自芳捂着肚子,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终于蹦出几个字:“这……关我什么事?凭什么……打我?”
李世民自得了消息,先遣回来使,稳住王世充,随后召集各位将领,商议退敌事宜。屈突通道:“末将建议撤退。窦建德率领的都是连战连捷的铁骑,我们必须避其锋芒。况且此次出兵,只是为了消灭王世充,如今王世充元气大伤,对我不再构成威胁。如果我们不撤,就将面对郑、夏两国腹背夹击,局面不可收拾。”程咬金道:“郑国都这样了,怎么和窦建德合击我们。窦建德从未失败,我们也没败过啊,就硬碰硬来一场呗。”李元吉道:“兵力悬殊,怎么硬碰硬?说得轻巧。”秦琼道:“我们真是捡到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王君廓道:“秦王,我们好不容易到这个地步,不能放弃。末将愿带两万人北上抗敌,若带不回窦建德的人头绝不活着回来!”李世民赞道:“王将军忠勇可嘉。”柴绍道:“末将也觉得不该撤。窦建德兵锋直指中原,所向披靡。我军一旦撤退,军心就会涣散。凭我军人数,窦建德大军足可以长驱直入,直至龙城。”李世民一面听诸位分析,一面仔细研究战略地形图。听柴绍分析,道:“柴将军与本帅想到一块去了。”李元吉道:“可就算是守,窦建德有十万人马,洛阳三五万,我们总共只有五万,也守不住啊。”李世民道:“兵在精而不在众。咱们得让窦建德成为王世充的陪葬!”徐茂公站到李世民面前,指点着地形图道:“微臣也赞同攻。您看这地形图,郑、夏一旦合兵,两方的粮食补给问题都能缓解,偃兵无期。倒不如我军分两路,一路依然按兵不动,深沟高垒,困住洛阳;另一路直指虎牢,以逸待劳,或可取胜。”世民道:“好主意。窦建德攻孟海公新胜,将士骄躁;长途行军,士兵疲惫;粮草供应路途远,后备不足;军中很大一部分是孟海公的败军,不堪一击。窦建德用兵,件件都是兵家大忌。到时我军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别说窦建德十万军队,就是真有三十万也无济于事!”程咬金忍不住大叫一声:“好!”徐茂公道:“有个麻烦。窦建德部下多是北方骑兵,行军迅速。若他先占据虎牢,则虎牢到洛阳将无险可守,到时我们的境遇会更加不利。”罗成道:“这有何难?我们大不了不眠不休,星夜赶路,抢先占据虎牢不就行了?”程咬金也道:“就是嘛,只要元帅一声令下,咱们的大军就会像利箭一样射向窦建德!”李世民大笑道:“既如此,就这么办。众将听令!”将军们齐声应道:“有!”李世民令道:“李元吉、柴绍、李道宗、屈突通、萧瑀、薛江舟及所属部将镇守大营,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王君廓、徐茂公、罗成、长孙无忌及所属部将随本帅前往虎牢。”众人道:“得令!”韩彪道:“元帅,末将愿随元帅同去虎牢。末将的表兄在窦建德军中做参将,曾劝说末将同去。末将想借此探看军情。”李世民思忖一下道:“也好。”韩彪道:“那末将早作准备。”
徐茂公上奏道:“元帅,臣与魏征驻守黎阳时,受窦建德大军猛攻,又以父亲性命相要挟,不得已降了夏。后父亲不堪羞辱,忧愤而死,臣才得以逃脱。可魏征文弱书生,难逃窦建德魔掌。此番攻夏,可否善待魏征?”李世民道:“那是自然。本帅也想念这位义士。希望本王能尽快见到他。”“那就让我也跟元帅去虎牢吧!”众人闻声而去,原来是花自芳。花自芳道:“我与啸虎兄配合,能提前救出他也未可知。”李世民拍手道:“甚好!”
又一日,两路人马均准备停当,李世民着了黑衣皂甲,准备起兵,忽报大夏使者求见。李世民在营帐中回见使者,使者贡上一封窦建德的信。看了信,李世民大笑,道:“将使者扣下,好生款待,不日后,请他品评窦建德的头颅!”侍卫将使者强行带下去。李道宗扯过信来,板着脸一字一顿地念道:“退至潼关,反郑侵地,复修前好。”众人听闻哄笑起来。李世民令道:“出发!”大军浩浩荡荡前往虎牢。
预知大唐命数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