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瑀墨三人将王世充派来的人杀退,使王世充损失不小颜面尽失,欲再次派人征讨,可单雄信并秦琼、程咬金等兄弟劝解胁迫,叫他进退两难,最终不了了之。韩彪和花自芳提心吊胆地等了近一个月,见王世充整了队伍回去再无声响,终于安下心来。
薛瑀墨暂时安闲下来,且按下不提。却说唐武德元年十月乙卯日,李世民奉唐王李渊之命,携屈突通、李靖、长孙无忌、柴绍、李道宗、史大奈、侯君集、房玄龄、杜如晦、萧瑀等文臣武将讨伐刘武周。李世民率军踏冰渡过黄河,进驻柏壁,与刘武周打得难分难舍。这刘武周手下的宋金刚有两员猛将,一个是皂袍大将尉迟恭,另一个叫做寻相。两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且排兵布阵样样精通,叫李世民只有招架之力,是李世民的一块心病。
唐军营中忽报魏公李密带王伯当、魏征、徐茂公等人领瓦岗残部投奔了长安,唐王李渊厚赐李密,派徐茂公到洛阳招抚瓦岗旧将。皇上本派了魏征同往,却被太子建成收至东宫厚待。李世民等人闻讯大喜。柴绍抚掌笑道:“两军交战,将帅乃重中之重。今日新添了数位英雄好汉,岂非天助?”李世民道:“可惜单雄信、秦叔宝、程咬金和罗成等豪杰投了王世充。待得众位英雄为我们所用,一统江山便指日可待!”众人正高兴,李靖想起一件事,便问信使道:“有没有一位叫做薛江舟的将军的下落?他也投奔了王世充吗?”信使道:“没有。听说他正为翟让守陵。前些日子王世充派两百士卒相犯,却被他和手下两兄弟打得几乎全军覆没,从此王世充不敢踏入翟让陵。”李世民道:“薛江舟?本帅怎么没听说过这位英雄大名?”李靖道:“末将曾与他有一面之缘,他姓薛名江舟,表字天游,绛州龙门县人,年方十七,轻功、剑法和枪术世间罕有。虽年纪轻轻,名声还不大,但洒脱不羁,自有常人没有的胆量和才情。只因亲翟让远李密而不容于瓦岗。手下两人,一者名唤花自芳,字成韵,会轻功和暗器,书画堪称一绝,能模仿各种笔迹;另一个唤作韩彪,字啸虎,水上陆上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三人曾在宇文化及军中救出法场上的程咬金,后与程咬金义结金兰,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史大奈道:“李靖将军说的不错,我薛兄弟确实本事了得。”李世民叹道:“本帅真是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这样的奇才!”柴绍道:“元帅,这徐茂公游说旧将的变数太大,毕竟王世充不会轻易放过诸位将军,定会从中百般阻挠。依末将看来,不如探访一下这位薛将军,暂解我军燃眉之急。”李世民道:“柴将军所言甚是。我们得找个稳妥的人前去。”李道宗抱拳道:“末将愿代元帅寻访薛江舟三人。”房玄龄站出来道:“略阳郡公建功之心可嘉,但年少气盛。这薛江舟心中正不快,恐你二人言语不和。这样吧,由在下携李将军拜帖前去劝说薛小将军,请郡公大人回长安调粮草和士兵。”李世民道:“果然妥当,就依先生。”
诸文武拜了令,退出大帐。李世民自言自语道:“薛江舟,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忽而想起起兵前与一个少年的偶遇,又笑道:“难道是他?”萧瑀在一旁思量着什么,沉默不语。
话说两头。瑀墨为翟让守陵已三月有余。一日,韩彪倚在陵墓前晒太阳,花自芳走到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壶酒。韩彪接过酒,三两口喝个精光,把酒葫芦扔给花自芳,道了声:“多谢!”花自芳顺手扔了葫芦,道:“大冷的天,怎么在这儿晒太阳,怕身上招虫?”韩彪道:“再这么闲着,俺就真要招虫了。”花自芳道:“别不耐烦了,天游身子不好,只当陪陪他吧。”韩彪叹了口气。
花韩二人正说着,见山下过来一人。待那人走近,原来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儒生。这人穿着一件青色棉衫,骑着一匹瘦马,马背上系着一个瘪瘪的包袱。见到花、韩,紧走了几步,在二人面前下了马。花自芳站起来,抖抖尘土,施礼问道:“先生敢是迷了路?”那人道:“此山可是安葬着瓦岗先主翟让?”花自芳起疑,眯着眼细看这人。韩彪也站起来,问道:“你是何人,俺怎么没见过你。”那人深施一道:“在下乃大唐秦王驾下,姓房名玄龄。特来祭奠翟义士,并拜见薛江舟等几位将军。阁下莫非是花自芳将军和韩彪将军?”韩彪得意道:“好眼力。看来俺也有些名气啊。”花自芳谨慎道:“先生的好意我等心领了。不过我家将军身子欠佳,不能拜会。”房玄龄从包袱中取出一封拜帖道:“这是薛将军的故友托在下奉上的拜帖,望将军可以代为转送。”花自芳接过帖,打开,略看了看,对房玄龄道:“先生稍等。”又对韩彪说道:“在此好生招待刘先生。”便去见瑀墨。
瑀墨坐在陵墓的台阶上发愣,却见花自芳快步走来。自芳将帖子递给瑀墨道:“唐臣房玄龄携李靖拜帖来拜望兄弟。”瑀墨一听是李靖,忙接过帖,细读了读,问道:“房玄龄现在何处?”自芳道:“茅屋外,有啸虎兄招待。要见见吗?”瑀墨道:“既然药师兄开口,就见见吧。”自芳道:“兄弟应该知道他来的目的。”瑀墨叹口气道:“翟大哥虽死得冤,可我兄弟就算一直守着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找机会为他报仇。两位哥哥与我都是寻功名的人,不该白白浪费机会。”自芳道:“贤弟想通了就好。”
瑀墨到茅屋见了房玄龄。瑀墨试探着说道:“难得有人记得我们兄弟。不过,非是薛某不识抬举,我生平厌恶皇亲贵胄,恐怕要让房大人白跑一趟了。”房玄龄道:“我家元帅只是要在下拜访将军,与将军结好,并非是难为将军出山辅佐。可在下劝将军莫要徒为先人愤慨,忘了眼前人的前程。”这话说到了瑀墨心里去了。瑀墨道:“话虽如此,可我兄弟为何单投靠李唐?我瓦岗兄弟都在王世充处,我们不如到那里投奔他们。再说,李密刚投了唐,我不想见他。”房玄龄笑道:“仇人在眼前对您有利还是在天边对您有利,这——将军自己心里清楚。”瑀墨会意,正欲开口,房玄龄接着说:“史大奈等几位将军已经到了唐营,驻守柏壁城。徐茂公大人也到了洛阳请其他各位瓦岗英雄了,以徐大人的计谋,瓦岗英雄不久就会在我大唐聚义。”三人都面露惊喜之色。瑀墨道:“此话当真?”房玄龄道:“绝无虚言!”
瑀墨脱下孝服,换上八宝紫金冠,着宽袖武袍,束了玉龙带,勒好网巾,披了皂袍,与兄弟们到翟让坟前拜了三拜,纵马向山西奔去。行至洛阳边上,瑀墨道:“我们何不与秦大哥、程大哥他们一起走?”房玄龄道:“早晚要见的,何必急在这一时?洛阳是非之地,早离开为好。”二人正说着,听见城门附近吵吵嚷嚷,有打斗之声。几人近前,见二十岁上下的姑娘正与官兵厮打。这姑娘身上有斑斑血痕,脸上血泪交流,右手握剑,左侧腰间挂着一条长鞭,被五六十人团团围住,就快支撑不住了。外围有个头戴金冠,身着锦袍的年轻人独坐在马上观战。街上行人慌乱逃跑。韩彪道:“这么多人围着一个姑娘,也不怕人笑话。”花自芳道:“你瞧那姑娘长得还不错呢。”韩彪道:“你小子脑子里就没别的?真没出息!”花自芳道:“我没出息,你木头脑子就有出息了?”房玄龄道:“二位将军不要吵了,到底救不救那姑娘?”花自芳和韩彪一起指向瑀墨道:“问他!”瑀墨插着手臂道:“那姑娘身手还行。这个头戴金冠的人不像什么善类,救吧。”
瑀墨狠狠踢了房玄龄的马一脚,马朝城门疾驰而去,趁乱冲出洛阳。瑀墨、韩彪和花自芳分散开,朝着姑娘冲去。花自芳和薛瑀墨左右配合,朝人群里张弓射箭。韩彪抡开大刀一刀一个杀出一条血路。瑀墨抓住姑娘的胳膊,将姑娘提上马。正要出门,姑娘勒住马道:“求恩公准我杀了王玄恕那禽兽!”瑀墨道:“刚刚那人是王世充次子王玄恕?”姑娘道:“正是。”瑀墨调转马头,却不见了王玄恕。该是激战时被他逃了。瑀墨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姑娘先随我们逃出去,另寻机会吧。”姑娘万分无奈,只得随瑀墨杀出城。
杀出城,四人聚齐。暮色将至,四人便找了一家客栈休息。韩彪买了一匹马,花自芳为姑娘寻了几件棉衣和一些胭脂水粉。晚饭摆下,正巧姑娘换洗过,从楼上下来见礼。除了瑀墨,其他人都站起来细看,但见这姑娘:
舒唇怜樱桃,蹙眉动芭蕉。腮簇胭脂,虹霓羞吻芍药;额点淡粉,素玉怯敛瑕纹。白纱裙惹双蛱蝶,蓝绣鞋戏对鸳鸯。凤钗摇动,称扬巾帼男儿事;花钿乱闪,都道红妆英雄名。悲损玉肌因家仇,喜添花容为知音。
这姑娘超凡脱俗,让众人看得呆了,尤其是花自芳,连手中的筷子掉了都浑然不知,叫瑀墨暗暗取笑了一下。姑娘走近,跪在瑀墨等人面前,不顾众人搀扶,垂泪道:“小女名叫苏如嫣,与弟弟在洛阳卖艺。弟弟平白被强征了去,为王世充建园子。弟弟年少,也是我唯一的依靠,所以我拿着钱到王玄恕府里排队换人。可王玄恕那混蛋看上了我,要留我做小妾,我不依,他竟然将我弟弟活活打死。我连续三次到他府上刺杀他,却都无功而返,这次更险些命丧他手,幸遇恩公相助,小女叩谢诸位恩公!”
韩彪将苏如嫣扶起来,道:“江湖儿女,谁没个难处。斯人已去,姑娘节哀。”花自芳双眼泛光,凑过来道:“姑娘形单影只,无人照顾,不如与我们同行,不致寂寞。”韩彪道:“人家姑娘寂不寂寞关你屁事,色狼!癞皮狗!”花自芳道:“我实在不愿与你同行,有辱斯文。”韩彪挡在自芳身前,指着自己的鼻梁,气急败坏地道:“我有辱斯文?我……”瑀墨嫌两人吵嚷,打断道:“你们俩消停会儿。”又问苏如嫣道:“姑娘还有什么亲友可以投奔?”如嫣摇摇头。花自芳抢话道:“既如此,姑娘就认在下为兄,我天游兄弟也会好好待你。”瑀墨道:“成韵兄,什么时候你能为我做主了?”花自芳讨好道:“兄弟菩萨心肠,怎么忍心拒绝一个落魄的姑娘呢?”韩彪见他嘴脸实在可恶,忍不住狠狠踹了他一脚。花自芳一个趔趄扑到房玄龄身上。房玄龄推开自芳,抖了抖衣服。自芳正正衣冠,道:“莫坏了我的好形象。”瑀墨也觉得姑娘身世可怜,推开厮闹的韩彪和花自芳,道:“也罢,在下薛江舟,这是我两位哥哥花成韵和韩啸虎。我们三个受这位房玄龄先生之邀,前往山西,助唐国退刘武周。姑娘既然形单影只,不如随我们一同前往吧。”如嫣道:“阁下是瓦岗为翟让将军守灵的薛将军?将军在上,小女子见礼了!”于是纳头便拜,被瑀墨扶住,道:“别拜来拜去的,我不习惯。”如嫣抱拳于胸前,执江湖礼,道:“小女早就听闻将军大名,今日竟有幸遇见。将军不弃,小女子愿为将军牵马执蹬!”瑀墨挠着头皮道:“嗯……也成。你除了剑和长鞭,还会什么?”如嫣道:“主要就学了这两样,枪也会一些。”花自芳道:“正好,我也会剑,会枪,我还能教你暗器。”韩彪道:“你不止会剑,你还会耍贱!”花自芳被说得急了,举拳要打,被房玄龄劝住。瑀墨道:“那姑娘芳龄几何,我也方便称呼。”如嫣道:“小女仁寿元年生人。”瑀墨笑道:“姑娘长天游一载。天游要冒昧叫声姐姐了。”花自芳满脸堆笑,道:“我比姑娘长一岁。姑娘叫我花哥哥也好,成韵哥哥也好,我叫你如嫣妹妹。”众人也不理他。
要开晚饭,房玄龄、薛瑀墨和苏如嫣刚坐定,花自芳就挤到苏如嫣身边坐下。韩彪道:“喂,你怎么坐在我的位子上?”花自芳道:“谁说这是你的位子?写你韩彪的大名了?再说了,我不嫌你坐过就不错了。”韩彪要争,又被房玄龄按下。
一路无话。过了吕州,瑀墨心里越来越不舒服。瑀墨想,在瓦岗山时,单雄信曾对自己说,做人当忠义为本,不可学吕温侯,虽一身本领,却贪图富贵美色,沦为三姓家奴。初时不觉,现在想来,甚是有理。倘若李渊父子寡信薄义,自己与兄弟们又该何处安身?早先答应的实在草率了些。自己本不是心怀苍生的豪杰,可如今有了三位兄弟,也不能耽误人家的前程。正想着,忽觉此地有些熟悉,可不是刚出山时寻哥哥的路吗?还记得前方不远处有一户卖茶水干粮的小店。若非店主接济,并为自己指了一条明路,自己早就饿死路边了。两年不见,不知那店还在不在。无论如何,都该前去拜谢。瑀墨叫住花自芳道:“成韵哥哥,你包袱里还有多少银两?”花自芳道:“还有不到五十两碎银子和瓦岗时的一百两赏银。”瑀墨道:“将那一百两银子给我吧。”花自芳道:“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瑀墨道:“各位请先行吧,我去前面有些私事要办。”房玄龄道:“就快到了,将军要到哪里去?”瑀墨道:“大人放心,我会很快追上你们的。”房玄龄还要问,瑀墨接过银子,告辞离开了。
且说瑀墨又碰见什么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