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薛瑀墨三人与单盈盈在街市上看见李密新宠的隋炀帝遗妃苏贵人招摇过街各发感慨,单盈盈气愤不过,跑回去要告知哥哥单雄信,瑀墨劝阻不住,便由她去了。
次日晌午,游牧野来看瑀墨,瞥见瑀墨坐在院子里画着什么,便走了进来,道:“你画的这些框框线线的是什么?”瑀墨道:“阵图啊。哥哥你瞧,这个是一字长蛇阵,这个是八卦阵,我现在画的是天门大阵。”游牧野道:“呵,我都不知道你还懂排兵布阵之法?”瑀墨道:“师父教的。不过我只是纸上谈兵,还不会融会贯通。”游牧野来了兴致,道:“给我也誊抄一份呗,我也想学学。”瑀墨笑道:“当然可以。”瑀墨重新铺开宣纸,没注意花自芳凑了过来,道:“什么东西啊,我也学学。”游牧野道:“阵图。你见过吗?”花自芳大略看了两眼,拿过笔,在宣纸上咻咻画起来。不一会儿,就将这几张阵图全部画了出来,连字迹都一摸一样。瑀墨道:“成韵兄也学过阵法?怎么连字迹都一样?”花自芳得意地笑道:“非也,这就是我的本事!”牧野道:“好个书生,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佩服,佩服!”花自芳道:“雕虫小技而已。”瑀墨道:“我成韵兄的本事还多着呢,只是哥哥没见着罢了。”
忽然韩彪慌慌张张跑进来,道:“你们别在这儿闲聊了,快到校场看看吧,魏公要杀单大哥!”几人大惊,道:“怎么回事,平白的单大哥怎么会得罪魏公?”韩彪道:“你们也知道,近来魏公整日沉迷酒色,叫那苏贵人迷得团团转,今天甚至在校场与她一起点兵。”瑀墨道:“那又怎样?”韩彪道:“怎样?一个亡国妖女,在校场指指点点,还说单大哥只会花拳绣腿,徒有威名。哥哥早就心存不满,当下大怒,用金钉枣阳槊戳死了那妖女。魏公为此要斩单大哥,众位哥哥正为单大哥求情,你们也快去帮忙说说情吧。”牧野道:“单大哥正直侠义,万不能这么死了。天游,想想办法。”瑀墨道:“那两个女人是我带上山来得,我不能袖手旁观。走,去看看。”三人匆忙来到聚义厅。只见李密一脸怒意,不顾众位兄弟跪在地上,苦苦求情,下令将单雄信推出斩首。瑀墨道:“看这样子,魏公是铁了心要单大哥的命了。成韵兄,翟大哥还在家中养伤,恐怕不知此事,你快到他那里,请他过来,或有一线希望。”
就在单雄信被压在断头台上时,翟让闻讯急匆匆赶过来,将刀斧手喝退,大步走到聚义厅上道:“魏公这是作甚?隋朝妖妇祸乱我瓦岗,单兄弟大义杀之,有何不妥?魏公为了一个女子斩杀兄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兄弟们见翟让来了,纷纷站起来,齐刷刷站在他身后。李密虽理亏,却仗着自己是瓦岗之主,道:“哥哥不在家里养伤,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哥哥只是先主,不该管这里的事。”翟让道:“翟某退位时,曾要魏公答应过一个条件,那就是我翟某有瓦岗寨一半的生杀大权。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允许杀单兄弟,单兄弟就不能死。昔日之约,还算数否?”李密红着脸道:“你真的要与我作对?”翟让道:“是魏公残害手足在先,翟让不过是搭救兄弟而已。”李密大怒,却无可奈何,道:“难道他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就这么算了?”翟让道:“魏公若觉得失了面子,大不了将单兄弟逐出瓦岗,你若为此杀他,我等却是不依!”李密“登”的站起身来,指着翟让说不出话,终拂袖而去。众位兄弟舒了口气,拜谢翟让。
单雄信收拾了行囊,提了金钉枣阳槊,牵了枣红马,往山下赶。众位兄弟送他下山。雄信嘱咐罗成善待盈盈,谢过翟让、瑀墨救命之恩,并与秦琼、程咬金等兄弟作别。秦琼问道:“兄弟准备在哪里落脚?”雄信道:“还没个主意。或去投奔王世充。”徐茂公道:“我听闻王世充多疑,奸诈不仁,不是可投之明主。”雄信道:“传闻不足全信,我与王世充有过一面之缘,谈的也算投机,他定会收留我。况且我单某只想有个立足之地,别的就不在乎了。”徐茂公道:“也好。倘若兄弟不愿再为王世充卖命,还可另投他处。”雄信道:“哥哥此言差矣。我单雄信此番出走是迫不得已,以后断不会改侍他人。三国时吕布武艺了得,却为何留下千古骂名?还不是因为他是三姓家奴?我单雄信大好男儿,绝不步此等小人后尘!”秦琼道:“兄弟说的是。天色不早,兄弟一路珍重。”雄信抱拳道:“诸位珍重,单某告辞了!”
众人目送单雄信离开,却听闻一小卒来报,道:“隋炀帝的萧后驾车向北逃去,魏公请王伯当将军去追,王将军叫小人请示翟首领及各位将军,萧后追是不追?”翟让心中更是不快,道:“告诉伯当,就说我自有分寸。”小卒得令去了。翟让道:“李密当真糊涂了。这罪妇若回来,岂不又是一祸害?”秦琼道:“那到底追不追了?”翟让道:“随便派个兄弟,装装样子就算了。”
瑀墨欲随众兄弟回山寨,却被牧野拦下。牧野道:“萧后之事,你怎么看?”瑀墨纳罕道:“什么怎么看?一个妖妇,杀就杀了嘛!”牧野道:“看来你对此人很不了解啊。”瑀墨道:“我凭什么对她有了解?杨广死了,她还好意思跟着宇文化及逃跑。她既然不知廉耻,死了也活该!”牧野拧了瑀墨一把,低声说道:“你们同为女人,怎么就没半点同情心?我告诉你,这萧后本是梁朝公主,未出阁前便才华横溢,名动京师。即使后来改朝换代,依然不乏传闻说她有做皇后的命格,隋炀帝为此纳她为后。狗皇帝死后,更有人说得萧后者得天下,所以不管是宇文化及还是李密,都想得到她。而且,萧后的弟弟就是隋朝名臣萧瑀。萧瑀为人正直,敢于直言,若非萧后几次为他求情,以他的刚直不阿的性子,早就死在杨广的刀下了!”瑀墨道:“看哥哥的意思,你是想救她了?”牧野道:“我素来佩服萧瑀的品行,所以想留萧后一命。”瑀墨一拍牧野胸脯,道:“哥哥想救她就明说嘛,何必绕这么大弯子!”牧野哭笑不得,道:“我不只是帮她,也在帮你。不知好歹!”
于是薛瑀墨叫上花自芳和韩彪,骑上快马,朝北追去。花自芳道:“兄弟真想放了那妖妇?”瑀墨道:“我哥说放了她那就放了她吧。一个亡国女人而已。”韩彪道:“既然要放,我们何必再追?”瑀墨道:“怎么也得做做样子,叫李密抓不着把柄。我们就当溜溜马。”韩彪道:“你干嘛接这活?”瑀墨道:“若是哥哥们来追,这萧后必死无疑,我也是好不容易生的一点慈悲心,哥哥就别不痛快了。”花自芳道:“等回去李密罚我们怎么办?”瑀墨道:“罚就罚喽,总比为难翟大哥他们强吧。”花自芳点头道:“说的也是。”
三人正说着,远见前面有一辆马车,因坏了车轮,倒在路边。三人近前,发现站在马车旁焦急不安的女人就是萧后!韩彪道:“我们这三只不想捉老鼠的猫,碰见了一只送上门来的死耗子。”萧后慌了,跪在三人面前,哭道:“三位将军饶命,贱妾此去突厥,再不回中原,求将军放我一条生路!”瑀墨对韩彪说:“哥哥,烦你给她修好马车。”韩彪道:“凭什么是我?”花自芳道:“谁让你胡编了一个猫和耗子的典故。”韩彪下马修车。瑀墨将二十两纹银扔给萧后,道:“给你些盘缠,别回中原了。”萧后感激涕零,驾车逃了。
回到聚义厅,瑀墨谎称没见到萧后,李密大怒,要将瑀墨拉出去行杖刑。翟让等人道:“萧后逃了许久,薛兄弟没见到人也在情理之中,魏公怎能为此妖妇施以杖责?”李密道:“翟大哥,我已经给过你面子了,你不要苦苦相逼。现在王岗山是我说了算!”翟让也大怒,被徐茂公和魏征左右拦下。游牧野慌忙求道:“江舟年少,行事不知轻重。牧野恳请魏公网开一面,让我带他离开。”瑀墨见牧野为难,又恐他反悔,道:“我不会走的!薛某有违军令,确实该罚,众位哥哥不必求情了。”牧野着急,训斥道:“闭嘴!是我叫你放了萧后的,要罚也该罚我!”瑀墨道:“既是兄弟犯错,哥哥怎能代罚?不必为难,尽管打吧!”李密于是不顾众人反对,罚了薛瑀墨五十军棍。瑀墨早被打得昏迷不醒,被牧野抱回了屋子。
牧野关上房门,将众位兄弟挡在门外,叫瑀墨平趴在榻上,轻轻揭开她的外衫。牧野自知男女有别,不知如何是好,轻声唤道:“瑀墨,你怎么样了?”瑀墨似醒非醒,道:“哥,疼!”牧野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也没心思追究这声“哥”指的到底是谁,想着事到如今也顾不得礼法了,救人要紧,便说道:“你忍忍,我给你上药!”
揭开瑀墨贴身上衣,游牧只觉得气血上涌,只见浸了血的衣襟撕扯着鲜红的肉丝,连着白筋脱不下来,一时后悔得不知怎么好,只能强忍着为她敷药,又为她擦拭额角的冷汗。瑀墨牙关紧闭,泪如走珠,却没喊一声疼。待瑀墨慢慢恢复了意识,牧野道:“你难道还要呆在这里吗?”瑀墨微微点了一下头,坚定地说:“是!”游牧野叹息一声,道:“既如此,我也该向你哥哥做个交代了。”瑀墨拉着牧野的手,恳切地求道:“牧野哥哥见到我哥哥时,千万不要说起这件事,就说我在这里很好,不用他挂念。”牧野没说话,挣脱了她的手,径直出去了,瑀墨心中一暖,继续昏昏沉沉睡去。
游牧野知劝瑀墨不住,只好回草原回复薛江舟。临行时,牧野特地拜访翟让,请他照看瑀墨,翟让道:“牧野兄弟这么快就要走了?不等天游养好伤?”牧野苦笑道:“她一心要留在瓦岗,我也没了主意,须向她哥哥答复一声,没办法再待下去了。还请翟大哥替我照看她。”翟让一口答应,道:“我与薛小兄弟十分投缘,此事包在我身上。天游兄弟若再遇到什么责难,愚兄一定护他周全。”牧野放了心,拜谢而去。
翟让果然重信用,一日三次来看望瑀墨,还常叫妻儿送来鲜果饭食。瑀墨觉得受之有愧,道:“天游新来小辈,哪敢得翟大哥这般殷勤照料,实在折煞小弟了。”翟让安抚道:“兄弟此番受罚本就是为我,若非兄弟挺身而出,这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我了。况且牧野兄弟临行前将你托付给我,我更得好好照顾你了。兄弟既然叫我一声大哥,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几句话说的瑀墨心里热热的,暗暗下决心:既然他如亲兄弟般待我,我便要如亲兄长般待他!翟让自顾自地说:“我已经在军中给花兄弟和韩兄弟谋了职位,待兄弟伤势痊愈,便可以和这两位兄弟一起习武练兵了。”瑀墨惊喜道:“真的?”翟让道:“那还有假?你们三个先在我的军营里待一阵子,一者学习演练兵马的技巧,再者可以避开魏公视线,待他气消了,你再自领军马。”瑀墨一时激动不已,顾不得背上的棒伤,大笑道:“太好了,谢谢翟大哥!”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