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惶的蛮人惊慌的看着朝他们冲来的惊马,以各种姿势狼狈的躲开,试图去安抚疯狂的战马,被之前还是亲密战友的战马头顶脚踹之后,只有痛惜的挥刀去斩,一时间人叫声马啸声此起彼伏。
此时林间有箭飞过,有人惨叫。
扎古慌乱间不见了少年的身影,心中焦急万分,大声一喝,竟硬生生将一匹朝他冲来的战马抱住头颈,扼住去势,臂上肌肉绷紧发力将其扳倒侧翻在地。
溅起的雪屑迷住了扎古的眼睛,却遮掩不住一道刺眼的寒光。扎古心中一惊,欲去擦眼的手臂下移,挡住了朝他脖子抹去的这一刀,挥刀向前砍去,被眼前看不清面目的那人挡住。那人借力向后一翻,迅速隐匿在混乱的场面中,再也不见其踪迹。
此时突然有人拍了下扎古的肩膀,扎古反身一刀砍去,却发现是格力耶,生生阻住了刀势。格力耶一脸惊恐的望着扎古,不明白为何一向对他和蔼的扎古大哥会挥刀斩向他。
扎古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将心头的一丝疑虑压下,挤出一丝苦笑道,“刚有敌人袭杀,被我所阻退去。被你一拍,我还以为是那人又杀了来。”
格力耶闻言,眼中闪过疑惑、恐惧、担心的情绪,被一直紧盯着他眼睛的扎古一览无遗。扎古悄悄的将刀上提,这是他学自秦人的拔刀式,虽然刀早已出鞘,但空拔自下而上急速的攻势也可瞬间重创格力耶。格力耶似未察觉扎古的警惕,轻声道,我可能知道是谁,附在扎古耳边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疯狂的战马被从小到大不离马背的蛮人驯服下来,混乱的场面很快平静下来,除了三个被马蹄踩断肋骨的倒霉鬼外和四个被林中箭射杀的蛮人,都只是受了小伤,没有大碍。
扎古看着狼狈的众人,脸色不禁阴沉下来。这列骑兵人数本就远远不足五十,只有区区三十二人,在北原上晃荡的那几天三个还未满十六便被强迫从军的蛮人死在了风雪中,今日执行命令时又折损了八人,进林探索死了两人,现在还有战斗力的蛮人,即使算上战斗力不知几何的格力耶,也仅仅十三人。
想到这里,扎古虽深知自己这列骑兵作为炮灰的使命,也不禁有些悲哀愤怒无奈。目光似无意的朝人群中看去,与一个蛮人一碰,那蛮人立马低头躲闪,身形躲入人群之中。
“孙长夫,你过来。”扎古朝那人招手,面色轻松,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孙长夫不是纯粹的蛮人,他是被掳掠而来的妇人和蛮人结合生下的,被蛮人父亲遗弃在风雪地里,母亲将他捡回后独自抚养成人,还取了一个秦人风格的名字。因为身上带着秦人的血,面相也似秦人,从小受尽了周围蛮人的白眼和鄙夷。虽然腿脚因幼时被冻有些不利索,但也成为了被强征入军的人之一。
孙长夫听到扎古叫他,尽管害怕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孙长夫本是被安排做刷马喂食等一应活儿的,这几天的活儿都让格力耶做了,今日出奇地割了些草喂食,却让战马燥乱,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众人望着他满目的怒意和鄙夷,心中皆是在怀疑他是秦军细作,若不是有军规约束,早就拔刀而向。
孙长夫自然不会不知众人的怒火和怀疑,也知道今天的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有口难言,看着众人充满杀意的眼神,想到蛮人对待他这类混血儿的一应作法,暗自握紧了刀柄。
即使被杀,也不能让他们这群狗蛮子好过。孙长夫郁闷无奈之下冒出了满腔怒火,眼睛盯死了扎古垂在刀柄旁的手,只要扎古有握刀的动作,他就会拔刀砍死这恶心的蛮人。
不知不觉中,他不再把自己看作一个蛮人。
他想着母亲和他所遭遇的欺凌和侮辱,想着她对自己带有浓厚秦人色彩的教育,和自己包含秦人色彩的名字。
心中对蛮人的仇恨尽数成了对蛮人怒火的燃料。
有火在心中猛烈燃烧。
沸腾的火焰甚至让他手脚也不再像以往一样容易哆嗦了。
他余光瞟到扎古身旁一人的所作的手势,一愣,拔出愤怒的长刀,狠狠的斩向身后。
这个手势是蛮人军中为数不多的手势之一,意为后斩。
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孙长夫思考,他还是下意识的选择相信这个手势,下意识的斩向方才还是伙伴的蛮人。
猝不及防间,一连两颗的大好人头飞起,滚落在地仍双目圆瞪,脖颈处鲜血如泉喷涌。
扎古见这异状突生,也是来不及反应,欲大喝一声,提刀上前,却像被扼住脖子的公鸡,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扎古紧捂着正在不住从指缝中溢血的脖颈,眼神失望愤怒的看着眼前面相稚嫩清秀的少年,不甘地问道为什么。
少年置若罔闻,冷漠的举起仍在滴血的长刀,直插入扎古的腹中,直至末柄。
无尽的黑暗和倦意向扎古袭来,他无力的松开紧握的长刀,向后倒去。
他无法看到少年嫌恶的神情,无法听到从少年嘴中轻轻吐出的,他即使听到也不解其意的话。
基佬,老子不约。
少年矮身撤步撞入身后蛮人的怀里,以躲开蛮人那一刀,其他蛮人投鼠忌器止住了刀势,继而肩膀一抬撞在那人肩上。那蛮人肩膀一麻,松开手中的长刀,落入少年已张开的手中。
少年躬身像弓,弹射似箭,迅疾的朝着面前的蛮人冲去,身形流畅地在众人中穿行。蛮人的刀都斩在空处,少年的刀却斩过砍过划过他们的致命之处。
那个蛮人还茫然的看着少年挥起斩落的长刀,疑惑为什么他会放过自己。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小腹处已插着一把短刀,伤口正汩汩往外流血,眼前漆黑之前明白了一件事。
他是边军中的边子,而边子从来不止一把刀。
在长年累月的战争中,蛮人早已熟知了边子这一类人的存在,也深知边子的可怕之处。
但他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年轻的边子。
失去了头领的蛮人似一盘散沙,在少年和孙长夫的几番劈杀下,尽数伏首。
蛮人的血染红了这一片秦人土地上的雪。
少年看着眼前身上遍布伤口的孙长夫,眼神有些不喜。
从一开始就暗中杀掉蛮人,取而代之,潜伏在这列蛮人骑兵中,他就在找寻关于这场战争的真相,旁敲侧击却只知道袭杀秦人斥候的时间。他冒着暴露的风险与得到消息赴约而来的余乐儿解救了徐丰,借助丛林中隐匿的力量杀人制造恐慌,给战马的草里下药伺机袭杀制造混乱,兼职戏子骗过扎古制造怀疑,打手势鼓动了心中怒火旺盛的孙长夫制造了这一场杀乱。
可谓是一环扣一环,但是还是没有从扎古口中得知他们将要集合的地点。或者说,他根本不希望从这个蛮横固执的蛮子口中得知,所以他干脆利落的杀了这个让他恶心了不长时间的蛮子。
他本来不准备这么早动手,但孙长夫的勇气或者说愚蠢使得他不得不动手,看着孙长夫的眼神也愈发不喜了。
孙长夫也知察言观色,清晰的看到了少年眼中的不喜,想到少年恍如恶魔的杀人手段,心中寒意蔓延,方才还在燃烧的火焰熄灭,握着长刀的手禁不住哆嗦。他看着地上的断肢残臂,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恐怖的味道,胃中一阵翻滚,哇的一下把之前吃的肉喝的酒尽数吐了出来。
少年不知道他的眼神对孙长夫造成的影响如此之大,茫然且鄙夷地看着正瑟瑟发抖的孙长夫,松了一直紧握着的长刀。
孙长夫见状,心中紧绷的弦放松下来,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
少年在蛮人的箭壶中选取了一些箭,身上背着扎古的长刀和弓,以及塞满食物的包袱,腰间插着一把短刀,给孙长夫留下一匹马,带着剩下的战马向密林中行去。
“记住,我是余缺。”少年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另外,我不想杀我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