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天,送饭的小伙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个鲜红的掌印。看这情况,袁家父子心里凉了个底朝天。小伙子一上来就骂,说是钱老大说了,根本不认识什么北京老袁家的人,让他赶紧滚。袁凤桐连连道歉,不过还好,那小伙子以为是钱老大醉酒打人,并没有怀疑袁家父子在浑水摸鱼。
不过,竟然也有好消息!小伙子被钱老大打了一巴掌后,回来的途中竟然遇到了马六,把这前后一说,马六竟跟他说跟袁家是旧相识,等会儿就过来瞧瞧老朋友。袁家父子一听,柳暗花明又一村,心中狂喜。况且听那马六的说辞,这人应该会意极深,事情有眉目了。
马六果然如约而来,这人与一般盗墓贼的矮小猥琐截然不同,身材极其魁梧,眼神里很有内容,一看就极其聪明。这样的人做朋友还好,如果做对手的话,那会相当棘手。马六在帮里面虽然辈分不太高,但可能是为人义气,性格直爽坦荡的关系,看门送饭的小伙见了是满脸堆笑。左一个“马哥”,右一个“马哥”,生怕又被甩上一大巴掌的样子。马六倒是爽快,兜里掏出几张券,说了句“湘南老馆的包厢券,叫几个崽子乐乐去”,就让人外边呆着去。小伙子唯唯诺诺,脸上乐开了花,识趣地走开了。
根本不认识的几个人,把门关紧后同处一室,接下来怎么讲话,各自深沉酝酿。马六直爽,想没想好应对不知道,但先开口了。而袁凤桐见招拆招,应该早就想好了怎么应对,两人一来一往互相琢磨了起来。
“袁二爷,幸会。”
“马兄弟,幸会。”
“素昧平生,但二爷好像有好买卖介绍?”
“是不是好买卖不知道,但的确是有个大买卖,就看马兄弟敢不敢做。”
“不知道二爷的买卖有多大?太大的话,我可得请示我们掌柜的。”
“噢,但据我所知,你们掌柜的手头还有一桩更大的买卖,怕是顾不上咱们这边。”
“顾不顾得上,规矩都得是规矩,什么都得掌柜的点头说了算。”
“那你们掌柜的要是不点头呢?”
“掌柜的不点头,那就是没法做的买卖。”
“那马兄弟来见我们父子,你们掌柜的可点头了?”
袁凤桐这么一顶,马六无言以对。袁凤桐看得出来马六谨小慎微,于是就想抓紧时间,把话说得再明白点。
“马兄弟是真不知道你们掌柜的现在做得是什么买卖?”
“地仙门里叫得上名号的兄弟多了,以我的辈分,掌柜的哪能告诉我他谋划的买卖。”
“是么?但据我所知,连你们当家的谋划的买卖都能带上你啊!怎么掌柜的这么不待见你?”
“二爷说笑了,我在帮里连给当家的递茶买药在内,加起来一年见不到几次,当家的哪能什么都带上我。”
“那我怎么听说,你们当家的特别依仗你和重阳呢?”
话已经讲得很明白了,马六早听出了袁凤桐的话外之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袁家人会知道内情。本来还想再谨慎些,不想被袁青虹捅破了窗户纸。
“马大哥,我们想不到你这趟出去,竟还能回来,只能说实在是佩服。”
“袁兄弟怎么个说法,我出去看块地而已,难道还能被地给吞了。”
“谁说坟地不吃人,重阳现在就在地下呢。你不知好歹,竟然还替重阳说话,你这不是找死么?”
什么都不用说了,不管袁家父子是怎么得知内情的,听袁青虹这么挑明,马六确信山里的那一趟,自己当家的应该是留了话了。马六警醒地看看外面,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隔墙之耳后,将底子起了开来。
“两位找我到底是什么买卖?”
“卖命的买卖!”
“是不是我们当家的进山的时候,布置的什么买卖?”
“正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危在旦夕了。”
“那倒未必,两位可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在外面的坟地里?”
“为什么?”
“因为我出去之前,特地找了姓官的跟他说,现在什么坟地都比不上家里的地。当家的这个状况,不如趁此做票大的,做成了的话,今后不管什么地,想拿什么拿什么,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袁家父子大为吃惊,一边佩服老鼠三的眼力,他练出来的马六果然不是一般的跟班,关键时刻竟然能来这么一招。主动让官掌柜对老鼠三下手,这招狠就狠在不但自己撇清了关系,还向官掌柜表了忠心。再说为重阳说话这件事情,官掌柜也只会先在心里怀疑盘算,人家马六也有可能纯粹是出于义气,不能完全确定马六背后被老鼠三系了根绳。这么一来,也就清楚了为什么他这趟出去还能平安回来。除了佩服老鼠三,袁家父子当然也对马六的胆色和计谋刮目相看。但是问题来了,他这么一激,要是加速了官掌柜的举动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你说完之后姓官的什么反应?”袁青虹追问。
“暴怒,不过这种时候总能喜形于色吧。看得出来,他正在帮里打听各处的想法,但据我所知,至少有几个心术不正的已经在撺掇了,只不过一下子还不能掀起什么大浪。”
“重阳的死也就不是什么意外了?”
“这个我肯定。重阳兄弟自小忠厚,心里没有那么多花肠子,但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
“那就是掌柜的是怎么识破重阳的。”
“你的意思是既然能识破重阳,也就能识破你,但如果真是连你也一起识破了的话,当你建言他自己做当家的时候,反而是‘原形毕露’,你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二爷果然深想之至,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马兄弟你自己觉得呢?”
“可能是重阳心急,离得太近了。当家的交待我的,是要看好祝老大,所以平素我离掌柜的比较远,除此之外我找不出其他的缘由了。”
前因后果捋了一下后,众人都认为应该是重阳因为心急而暴露了自己,而马六本身不怎么和官掌柜亲密往来,所以并没有被识破身份。也确实,要讲到其他有什么原因,三个人一时也实在是想不出来。
“话说回来,马兄弟接下来怎么打算?”
“本来我还心里没底,但有了两位做外援的话,我倒是拿定主意了。”
“怎么说?”
“两条路。一条是,团结帮里面拥护当家的那些兄弟,与掌柜的硬碰硬。第二条,如果掌柜的收了人心的话,那就只能想办法先把当家的弄到北京贵府上静养,等他老人家醒过来后再说。”
马六这么一说,袁家父子立即变了脸色,因为这后一条如果他们同意了,那就是公开和地仙门作对,和地仙门作对可不是闹着玩的。马六不傻,知道那父子俩的脸色是个什么意味,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即便是将当家的转到贵府,那也得是悄悄的,到时候可不能让地仙门的人围了你们的宅子,给你们添堵。”
“马兄弟误会了,倒不是我们怕怎么样,只是现在虽然有信得过的人在照顾你们当家的,但反过来说,你们当家的身边,现在应该也有监视他动静的人吧?有任何轻举妄动,难道不会马上走露了风声?”
“这不要紧,我们当家的是什么人,早就盘算好了。当家的为了以防万一,早年就设计好了,当家的现在躺的床下面就有机关,只要能启动机关,并且人进去后一反锁,外面怎么弄也无济于事,至于下面的秘道通向哪里更是没人知道,所以如果万不得已的话,就只能通过那条秘道遁走。当然,开启机关这个事情由我来做,而两位只需在北京接应我就行。”
“你的意思是你要先放我们走?”
“如果要两位打外援,先让你们走脱是必须的,只是还要看看情况会不会真到那个地步。”
“如果我们走脱,那后头不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们和你们当家的消失有关联?”
“所以这事情得做得像。”
“怎么做?”
“我看只能委屈门口那兄弟了,至于具体怎么做,我会安排。”
“那马兄弟是要先在帮里面收集收集动向?”
“不错,动向对头就碰碰看,动向不对就先放两位出去,然后通过那秘道将当家的转到北京。其他的今天没时间细说了,我会保证你们的饭食以及其他安全,先等我的消息。”
还没等袁家父子反应过来,马六已经示意没时间多说,接着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就开门离去了,走时还大声呼喝了一下那守门的小伙。谁都没想到马六的这一声呼喝,是他留给袁家父子的最后一声声音。
两天后,外面人议论说----马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