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了宁采童的笔墨纸砚出来,却见宁子音还在甲板边凭栏立着,形单影只,好似一只临风孤鹤。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同他打招呼:“还不睡觉,在此做一个临江仙吗?”
他微微一笑,应道:“也未尝不可。”又问我:“你也未睡?”
我应道:“凉夜如水,不忍入眠。故想着出来走走,不料竟碰着你。”
他笑道:“既如此,何妨共赏西江月。”
我被逗乐,倚栏而立,却又与他相顾无言,只好侧头去看那一江春水碧琉璃,踟蹰良久,低声道:“其实……我很想和你说说话,可是,我偏又不擅长与人交谈……”
“无妨,”他说:“与我一起时,你大可不必说话,只需站在这里,由我去领悟,剩下的,便交给清风山月。”
我抬头看他,见他温柔笑着,知他并非调笑,心中欢喜,却又无言可应,复低下头来,静默无言。
权交由清风山月。
他忽扣剑而歌,歌曰:“招招乎舟子,不解我心肝;渺渺其烟波,使我不得见婵娟。”
歌声含情带愁,令我十分不解,抬头问他:“仙人也有七情六欲吗?”
“何以有此一问?”
“若非有七情六欲,怎么能随感而发,唱出这等满怀愁绪的歌来呢?何况我听这词意,乃是为思慕佳人所作,怎么不令我心生疑窦。”
他道:“原是为了这个。”又笑道:“这原是我云游楚地时,听一位舟子所唱。我听那曲调动人,别有风味,唯遣词造句流于粗鄙,便拿来重新作词,不想倒朗朗上口,因此常常哼唱。说来不过是为谱新曲,强说愁绪罢了。”
我释然:“原是我多心。”
幸是我多心。
我又问道:“上回你说,需找五色石补剑,可找着了?”
宁子音道:“还没有。不过倒也不急,大不了便做一个真正的云游仙人,逍遥人间,不再回神界了。”
我叹道:“可惜我才疏学浅,竟对五色石是何物一点儿也不知,也帮不到你。如今却还要劳烦你送我们去北海,实在是愧疚得很。”
宁子音笑道:“苏子有云:‘相逢一醉是前缘’,既是前缘深种。又何来愧疚之说?”
他原是讲朋友义气,但那句“前缘深种”偏撩动我心弦。令我心中飘飘然,不知魂魄已飞往何处。
我正失魂间,宁子音忽叫我一声,说:“你瞧那边。”
我抬头看去,只见东方天地颠倒、互生混沌之势越发严重,天地相交汇之处,还隐隐透出了一片茫茫白光。我不禁忧道:“如此天地颠倒之相,总不是祥兆,也不知妖境如今境况如何,只愿无事才好。”
宁子音慰道:“毋需太过担忧,等你拿到冷火石,回去重塑了日月镜,一切自会好转。”
我勉强笑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