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舱门,便看到叔青焦躁不安,正在房内扑翅乱飞,乱冲乱撞,险些抓在我的脸上。
我忙问:“叔青,你怎么了?”
叔青又突然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只瞧着站在我身边的少年,一派诚惶诚恐的模样。未几,壮着胆子,小心翼翼,且行且跳到少年脚边,试探般地轻轻啄了一下少年的脚背,而后又缩着颈子,看少年的反应。
少年对它微微一笑,似是表示允肯。
叔青仿佛是得到了无上的荣耀,但又要表现出自己的矜贵,因而极力克制内心的激动,只亲昵又矜持地用头去蹭少年的裤脚。
我对叔青的热情感到又不解又好笑,问它:“你怎么了?你都没这么对过我呢。”
叔青忙着向少年表示友好,根本懒得搭理我,敷衍地叫了两声,告诉我:“人家可是凤。”
“凤?”我下意识就喊:“阿桐,快过来,这里有凤族的……”不小心看到少年与叔青一人一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尴尬地咳了一声,自嘲道:“阿桐大概已经睡了。”又和少年说:“来,叔青天赋异禀,能读懂人心,无论仙妖神魔人,他都可辨出其心中所思。”
少年将信将疑,俯下身去,也像一只鸟儿一样蹲在地上,与叔青大眼瞪小眼对视着。许久,叔青忽然猛地一激灵,开始踱起步来,不时抖抖羽毛,好似一个大将在战前整阅军队。
我问叔青:“怎么样?”
叔青回头看了我一眼,踱步到窗下,决起飞到窗上,叫了一声,声音在静夜里慑人心魂。
我看向少年,少年正向我投来疑惑而又期待地目光。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佯怒道:“我见你那样认真地在踱步,只道你知道了呢。”
叔青委屈道:“我虽懂得读心之术,也只不过能知晓寻常人物心中所思。而他乃是凤族少年,百鸟之王,是我等凡物所难亲近的神鸟,好比妖王之于百妖,阎罗之于众小鬼。我只不过是区区一只鹧鸪,虽与凤凰沾亲带故,却终究只是凡品,又岂能猜度出他心中思想?”
“这么说来,竟是无法了。”我又茫然起来,似乎是刚刚找到了大门上的锁,兴冲冲地要去打开,却发现我没有合适的钥匙。
叔青见我泄气,又说道:“为何不取来纸笔,叫他要说的话写出来呢?白字黑字,也不易出错。”
我一跃而起:“正是呢!宁采童的书箱里头便有笔墨纸砚,我去取来。”风风火火地便去了宁采童房间,未察觉少年站起了身来要阻拦我。
宁采童正在酣睡,房门紧锁,我施咒将门打开,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床边的书箱。一跃上前,翻找起来。
不知怎的,竟将宁采童吵醒了过来,他一见我,便是一声惊呼,慌慌张张抱住被子,又扯过床帐挡在胸前,说:“若……若歌姑娘,你要干什么?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已心许阿桐,姑娘你又是阿桐姐妹,你我万不可做出有违礼法之事啊……”
我已找到了笔墨纸砚,遂白了他一眼,说:“自作多情。”抱着东西回了房。
但当我兴致勃勃研好墨,铺好纸,将舔好的笔递给少年时,少年却沉吟半晌,迟迟不下笔。
我猜测道:“你不会不识字吧。”
少年点头。
此时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与少年四目相对,半晌,我说:“我去把东西还给宁采童。”收拾东西就走,出门时,忽然想起一个事来,回身问少年:“忘了问你,该如何称呼?”
少年“咿咿呀呀”半晌,却什么也说不出。我叹道:“算了,反正你是凤族,不如我叫你做阿凤好了。你可愿意?”
少年忽“扑通”一声跪下,向我连磕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激动得泪满盈眶。
我心道:“阿凤二字也不过尔尔,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好名字,怎的他还哭了?”又想:“活物就是情绪多。”摇头走出房间。